外面的动静持续未消,一直到辰时,天际大亮,安明玧才风风火火回到南院。
外面“踏踏踏”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宁绝二人不紧不慢洗漱过后,一推开门,便见院子里跪着十多个身着布甲、浑身脏乱的将士。
安明玧领着一众下属站在前方,他一脸怒不可遏,那双阴戾的眼里透出浓浓杀意,随着一声冷哼,他侧身抽出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刀,大步走上前,内力化形,猛然劈下,只听得“呲拉”一声响,血雾炸开,溅了周围人一身。
三颗灰扑扑的头颅咕噜滚到一旁,瞬间被斩首、还来不及反应的躯体轰然倒下,血迹自身下漫开,所有人俯身趴下,顾不得四肢浸泡在血水中,只颤声求饶。
“三殿下饶命。”
一刀斩三人,功力尚不减。
鲜血自刀尖滴落,安明玧半张脸染成了红色,点点滴滴顺着脸颊滑下,没入衣襟他也浑然不觉。
“你们,真的让我很失望。”
冷寒的声音仿若厉鬼低吟,带着万千恐惧传入每一个跪着的人内心。
安明玧招招手,几个侍卫上前,索命的长刀同时落下,这一次,再无人求饶,“砰砰”几声响,十余条人命,就那么淹没在了这燕王府里。
周围人见怪不怪,熟练的将人头和躯体拖走,长长的血迹四处蔓延,丫鬟小厮端着水盆上前清理,安明玧扔掉长刀,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面无表情擦了擦脸上的血滴。
“让小公子去查一查最近城中是否有生面孔出现。”
他冷冷吩咐身后的侍从,抬眼,看到宁绝朝自己走来,眼神一变,又挂上了温和笑意:“宁公子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笑容混着鲜血,衬得他分外诡异,宁绝皱着眉,十分不解的看了看周围还没清理干净的痕迹。
“三殿下,这是……”
“哦,处理了几个没用的废物。”
他说得轻松坦然,没有一丝犹豫。
宁绝垂眸不语,安明玧看出他眉间的不忍,挑了挑眉嗤笑道:“怎么,宁公子不忍心,觉得我残忍了?”
“不……我只是……不知道他们犯了何等错误,竟惹三殿下这般气急。”
他把他的残忍,说成了一时气急。
不知他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奉承,总之,这话使得安明玧暂时平息了心间的愤怒,笑意在眼中浮现,他扔下手里的血帕,招招手把人唤进屋。
“进来坐吧。”
他转身往主室走,宁绝勾了勾唇跟上去。
房间里室屏风后,下人送了热水进去,两个侍从伺候着安明玧擦洗干净,不多时,他就换了身梅染色的便服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安明玧皮相很好,明明是半百的年纪,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一身锦衣华服,常年噙着笑,举手投足间优雅贵气,就那么看着的话,与那些而立之年的男子相比,也不差多少。
他走上前,看了眼站着的宁绝:“走吧,跟我去东院一趟。”
东院,是世子安明枥住的地方。
宁绝微微颔首,跟着他出了门。
一群人走在蜿蜒长廊之间,安明玧领头,宁绝和天乾并肩,与他拉开一步距离,身后是一群佩刀侍卫,一个个神情严肃,气势汹汹的阵仗吓退了不少丫鬟小厮。
东院大门外,守着两个侍卫,老远看到一群人走来,瞬间脸色凝重,其中一人急匆匆进门去通知安明枥,另外一人挡在门前。
“三殿下。”侍卫抱拳行礼。
安明玧一言不发,直接走上前去,一把抽出侍卫手里的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对方都还来不及眨眼的反应下,一刀抹喉,血溅三步。
喷射的液体弄脏了新换的衣衫,安明玧皱了皱眉,一脚踹开倒在脚边的尸体,拎着染血的长刀跨进了东院。
一进门,百余名侍卫和一群黑衣死士瞬间从四面涌出,他们成排挡在主室门前,各自执刀,做出防御的姿态。
“让开。”
安明玧冷喝一声,他身后的侍卫也抽出了武器。
面前无人敢动,安明玧提刀走上前,冷寒的脸色让人心惊:“我说,让开。”
这是警告,也是死亡的低吟。
众人知道,今日一祸他们躲不过了,阎王刀下无冤魂,他们恐惧害怕,却半步也不敢让,因为后面也是尖刀,上前是死,后退也活不成。
耐心用尽,安明玧不再啰嗦,他运气于身,刀指主室,就在即将动手时,那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安明枥带着面具、满目怒火走出来,看着下方的兄弟,他愤懑咆哮:“安明玧,你想做什么?”
正主总算露面,安明玧冷冷一笑:“做什么?兄长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安明枥莫名其妙:“大清早的,你在我门前喊打喊杀,是想造反吗?”
造反,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安明玧嗤笑:“我若要反,你以为你能在那位置坐那么久吗?”
世子的地位,是他让给他的,否则就凭五年前那一场截杀,安明枥早死在了他手里。
他要杀他,只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听得他如此狂妄之言,安明枥双拳死死攥紧,纵使千般不满,却无从反驳,是啊,这位置,是他让给他的……
可那又如何,如今,他是世子。
“所以你现在是仗着武力,想跟我动手了吗?”
他昂首挺胸,尽可能展示出临危不惧的姿态:“你别忘了,这是在燕王府中,父王可都看着我们呢。”
燕王不喜内战,纵使几个儿子各有各的手段,在他面前,都得敛起锋芒,哪怕他已经风烛残年,几个儿子也都成家立业,在这燕王府里,依旧无人敢过分放肆,这便是作为父亲的威严。
“若不是看在父王的面上,此刻,你早已成了我刀下孤魂。”
安明玧手腕一转,刀尖朝下,掌心凝聚内力,以猛烈之势向下一插,长刀带着铮鸣之声直直穿透石板,嵌入土地三分。
“今日,兄长若不给我个合理的交代,此刀,必斩尽院中所有喘息之物。”
哪怕是一棵树一株草,只要活着的,他都不会放过。
狂妄且桀骜,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安明枥牙齿咬了又咬,恨意漫至眼眶又被他压了下去:“仗势欺人也得有个理由,你找我要交代,我却不知,你究竟要的是何事的交代?”
“昨夜丑时,一群黑衣人突然涌出,于城中二十四间商铺纵火行凶,火势延至周遭,引起百姓恐慌大乱,损失财帛无数,兄长,你敢说你对此一无所知?”
安明枥静默了一下:“我是对此有所耳闻,可此事于我何干?你又凭什么来找我讨说法?”
身后侍卫抬来檀木太师椅,安明玧不紧不慢坐下,道:“兄长,敢在潞城放火的,能有几人?”
“昨夜巡城卫发现起火,率先赶到,而面对那群黑衣人时,他们却道,是奉了世子殿下之命行事,碍于殿下威名,巡城卫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离……”
以至于,最后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因此,兄长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吗?”
昨夜那火染透了半边天,城中哀嚎遍野,若非府里的侍卫发现,派了人去探查,只怕他也会被蒙在鼓里,就等着巡城卫那群废物慢慢灭火。
“昨夜凌晨,我院中的人门都没出,怎么可能去城中纵火?”
安明枥对他的质问冷哧一声:“你莫要把什么不如意的事都扣在我身上,无凭无据,就妄想用三言两语扳倒我,可没那么容易。”
有没有派人纵火,他比谁都清楚,不存在的事,由不得对方污蔑。
“所以你觉得我是在冤枉你?”
安明玧抬头望着他,捏紧了椅子上的扶手:“你敢说,你夜访刺客行是去喝茶的吗?”
刺客行是什么地方,一群不畏权贵、无恶不作之徒,给了钱什么都能做,区区纵火又有何难?
安明枥自是说不出他去刺客行做了什么,就算说了,也不见得对方能信。
拧眉,他目光扫了眼石阶下人群,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时,他虎眸一变,心中疑惑得到了解释。
“他们是你的人?”他指着宁绝和天乾,语气很是不善:“是他们告诉你的?”
安明玧抬了抬眼:“这与兄长有何干系?难道,你还想在此处杀人灭口不成?”
昨夜黑衣卫来禀报,说三殿下将宁绝二人带回了王府,他以为是安明玧察觉到了他的人,故意与他作对,所以才救了对方一命,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事好似没那么简单。
“你只知道我派了人去杀他们,可你知道我究竟派了多少人吗?”
安明枥咬牙切齿:“足足二十七人,无一回还。”
“你有心在此怀疑我,还不如去查查他们的来历,先是讨好吕家小姐,后又接近你,难道你就不怀疑他们的用心吗?”
拥有那般武功的人,岂能是泛泛之辈?
安明枥满目怀疑,安明玧却笑意未断:“宁公子的用心用不着旁人提醒,相较于兄长,他的品性德行,可比你实在多了。”
天乾的武功他是亲眼见过的,现在这群黑衣卫,只怕五十个也不见得能在他手里讨到好处。
所以:“兄长不必扯旁的,我现在只想知道,昨夜损失最大的百慕茶庄和九宝斋,你要作何赔偿?”
“赔偿?我凭什么要赔偿,又不是我干的。”
安明枥被他无礼的要求气笑了:“难道就因为我去过刺客行,你就断定是我派的人?诬陷栽赃也得拿出证据来吧,否则就算进了巡案所,也无人能定我罪行。”
“好,很好……”
他非要证据,那就如他的愿。
安明玧拍拍手,身后走出几名侍卫,其中二人押着一个铁甲将领上前,又有二人各自端着托盘半跪呈上,盘子里,左边是一本账簿和几页信纸,右边则是十根一指长的金条。
侍卫压着将领跪下,安明玧抬手指向他:“此人是巡城都尉,昨夜亲眼所见那群黑衣人纵火,亲耳所听他们是奉了世子殿下之命,可算人证。”
视线一转,他掌心一摊,立刻有人上前,将一旁托盘里的账簿递到他手里。
“这本账簿,来自于乌市刺客行,上面明确注明,兄长以十根金条的价格,雇其行中刺客取命一条,为杀级二等任务。”
刺客行任务分别为截、护、杀、灭四级,每级依照任务对象的身份、地位和能力,又划为五等,三等之下是普通任务,三等之上为特殊任务,等级越高,代表此行越困难危险,但同样的,也表示着报酬越丰厚。
二等任务,对方不是绝世高手就是身份不凡。
安明玧冷笑了一声:“但明显兄长找的刺客行能力不足,他们任务失败了,而你们双方又不想终止本次合作,便提出换个任务……”
他指着账簿上的记录,一字一句说道:“灭级三等任务,兄长,能说说目标是谁吗?”
为了保护雇主,刺客行的账簿并不会记录太多信息。
并且,那些刺客皆是亡命之徒,一旦发觉无法逃脱,就会直接选择自尽,完全不给旁人半点严刑拷打的机会。
也正因此,安明玧派人去时,只拿回了这本账簿和金条,其余的人证,不是跑了就是死了,一个活着的都没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