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曦月意识依旧模模糊糊,她好像踩在一滩黑色的水上,还有些许波动的水照映出她的影子。
她扎着一头高马尾,深紫蓝色的长发轻轻摇曳着,一颗蓝宝石宛若镶嵌在她的发上,一双深沉的金眸嵌在如瓷娃娃般的脸上。
她穿着黑色的抹胸,一条黑色的休闲裤,简约又简单,她不喜欢华丽而繁重的衣着,会比较影响她的战斗。
诺曦月的身体酸酸麻麻的,应该是刚刚被雷电灌溉过而余留的痛感吧。
“爸爸妈妈!等等我和雅雅啊!”
在一片模糊中,诺曦月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女孩拉着一个比自己矮一点的女孩,向两个含笑的大人跑去。
诺曦月看到那两个大人,一个深浅蓝色的短发,夹带着些许白发,一双紫眸含着笑意,一个金色长发垂落在肩上,一双金色的瞳眸温柔地看着两个奔向他们的孩子。
这不就是她和诺曦月刚刚对战的两个人吗?
至于那两个孩子,诺曦月看不清她们的长相,诺曦月却看清了她们脸上洋溢的独属于孩童的天真的笑,天真活泼又如洋娃娃般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在精心呵护下长大的。
两个孩子在左边,那两个人在右边,诺曦月很不幸的被夹在了中间。
诺曦月正在想那两个孩子会不会看到自己?
那两个孩子奔过来的时候,却直接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不知怎的,这两个孩子穿透自己身体,奔向那两个人的怀抱时,诺曦月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心里空空的又围绕着淡淡的忧伤,就像心被浅浅划了一下,却觉得要比真正挨一刀还要痛。
诺曦月看着这一家四口亲热的动作,觉得很刺眼,她干脆直接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耳朵却又不自觉灵敏了起来。
“爸爸,妈妈,快看,姐姐给我做的!”
“是吗?静儿真厉害”
“妈妈要吗?我给妈妈也做一个”
“好啊,妈妈特别特别想要”
“既然给你妈妈做了,是不是也得给爸爸做一个?”
“好!爸爸妈妈都做!”
“姐姐!你不说这是专门给我的吗?爸爸妈妈怎么也有啊?”
“雅雅,你蠢啊,我给你的是最特别的”
“那还差不多”
“你还命令起姐姐了是吧?”
“没有啊,姐姐,你冤枉我!”
那两声稚嫩的孩童声逐渐化为了嬉笑声,她们似乎打闹了起来,还格外的开心,还有大人的笑声与打趣声,诺曦月听起来都格外刺耳。
如果那两姐妹中有一个人是自己,自己当时也一定很幸福,很快乐吧……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拥有父母的爱和姊妹之间的手足之情,无忧无虑的天真活泼的那个她,会不会就不会选择去紫荆星了?
可当时的她为什么会选择回去呢?是因为她是那个命中注定的紫荆阁阁主吗?可是她的父母真的会就这样放手,将她抛弃吗?
她觉得这样的父母不会,尽管她看过了许多难测的人心,可她还是愿意赌,愿意去相信,赌这对父母是爱自己的子女的,不去质疑父母对子女的爱。
诺曦月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双眼,对啊,她的父母不会放手,那她又是怎么去紫荆星,又是怎么被抹去了七岁以前的记忆?
诺曦月看着那幸福的一家四口,她急忙走过去,用手触碰的那瞬间,所有的一切化为泡影,消失在她脚边的清水中了。
诺曦月愣在了原地,她愣在了消失的影像中,也愣在了那声声凄厉的哭声中……
“妈妈!妈妈……你不要丢下我和姐姐,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丢在这?为什么……”
诺曦月转过身来,直面那道哭声,似乎是刚刚那两个女孩中的一个,那个女孩跪在一个人的身边绝望的哭泣,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不正是那个金发金眸的人么?
诺曦月看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另外一个女孩正站在一边不停的颤抖,她似乎在抑制自己的哭声,但眼泪却一颗又一颗的往脸上滑落,反倒出卖了她。
诺曦月看到了边上还有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似乎没哭,可诺曦月看到了,他下巴上那颗晶莹欲滴的泪珠,那个男孩侧边的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怒火。
诺曦月转头又看到了另一幅画面,很熟悉,是那个与她交锋的男人,被一柄矛钉死在王座上的画面。
她再次看到了那两姐妹,一个不可置信,一个张嘴似乎还在说什么,应该是在叫爸爸。另外的几个人,她倒是没有在刚刚的画面上看见过。
诺曦月眸色暗了几分,如果说她的到来,给这个幸福美满的家添上了灭顶之灾,那她也确实不如忘记了过去那段记忆。
什么样的灾祸才能让两个在爱的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变得敏感脆弱,父母双亡就足够了……
诺曦月清晰的感受到内心翻来覆去的一阵绞痛,她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那莫名其妙的愧疚与悲伤足以化为滔天巨浪淹没她。
这个小小的世界,如同能听到诺曦月心里想什么似的,周围又传了一道又一道陌生的声音。
“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毁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庭”
“要是没有你的存在,他们能永远这样幸福”
“你就不该存在”
“你就是个灾星”
“你害死了这世间最爱你的人”
诺曦月就像毫不在意这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似的,她依旧面无表情,可是这个地方却似乎能从她淡定的表情下探索到她的内心。
这里知道诺曦月在乎,诺曦月要的权势地位,要的强大的实力,可是这些给了她很多,却又让她失去了很多。
诺曦月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拥有绝对高的地位,拥有绝对强的实力,那感情就变得很脆弱了,甚至是可有可无。
所以自古以来,许多帝王登上皇位之后,都是独自享尽天下,身边却无一人相陪。
诺曦月当然懂这些,可是如果她不是紫荆阁阁主,只是父母的女儿,只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或许没有权势地位与强大的实力,却有快乐与爱,其实也挺不错的吧。
两条路都很好,这两条路的缺点与优点也就只有走过的人才有资格说出来。诺曦月也不敢说那条充满快乐与爱的路真的像自己想象般美好。
可是不论自己选择哪条路,那些都不想牵连到一个爱着自己的家,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感情与怜悯了吧。
她在怜悯八年前的自己,在怜悯那个就因为一个所谓的阁主的名号,而被牵连到全家的那个自己。
斯洛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诺曦月的身后,她轻轻牵起诺曦月的手,叫道:“姐姐”
诺曦月感受到实物的触碰,有几分淡淡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斯洛雅说:“我醒来就在这啦,刚刚我看见你突然就晕了过去,然后后来我也晕了过去”
诺曦月并没有追究晕了过去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斯洛雅漫不经心的说道:“看见了姐姐你,还有那”
斯洛雅用手指了指,是诺曦月看到的那两个幻像,那两个幻像到现在依旧没有消失。
诺曦月心底有了几分猜疑,斯洛雅有和她能拼凑在一起的宝石,她们元力是相克的,却是同一种不同属性罢了。
而且……诺曦月记得那个金发金眸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对着她和斯洛雅叫了一声:“静儿,雅儿”
只有恰好和她看到的幻象中叫的名字相对应上,她们两个又年纪相仿,同样没有七岁以前的记忆,她们虽然长得不像,但是根据种种迹象,似乎好像都对上了。
各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斯洛雅好像就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诺曦月觉得是有点离谱,可是一切的种种迹象都是不可否认的。
“哎,这把矛怎么那么眼熟?”斯洛雅凑到了影像前,好像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诺曦月走上前去看了看:“怎么了?”
诺曦月看着这把刺在那个人胸口的矛,她也觉得越看越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矛……不是派厄斯那家伙的吗?”斯洛雅观察了一番,肯定地回答道。
斯洛雅说完以后,却又好像是说错了什么,立马住嘴了。
诺曦月面色阴沉:“确实是他的矛”
斯洛雅想说点话补充一下,地面却开始颤动,影像全部消失不见。
地面似乎破了个窟窿,斯洛雅和诺曦月一起掉了下去。
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斯洛雅掉下去时,手上有股温热的触觉,她抬眸,是诺曦月拉住了她的手,还配上了一句:“别怕”
斯洛雅嘴角抽搐,她哪里害怕了?不要把她搞得那么脆弱好不好?于是她立马说了回去:“我一点都不害怕!”
诺曦月淡淡“嗯”了声,却又好像没听见斯洛雅说的话似的。
斯洛雅有种对牛弹琴的错觉,又有不想被误会的急躁感,她正想开口说话,头却突然痛了起来,她诅咒也随之发作。
诺曦月想用元力帮斯洛雅缓解诅咒,还没用上元力,四肢却突然酸软,她意识逐渐模糊,脑袋也头痛欲裂。
在模糊的意识中,她们渐渐松开了彼此紧握的手……
————
“布伦曦……你怎么那么蠢啊?”
“姐姐,要死我们一起死”
“放开我!放开我……姐姐……”
手臂上的诅咒的疼痛逐渐漫开,头痛也在撕裂着斯洛雅的神经,她受不了的叫了出来:“啊啊啊——”
斯洛雅意识被疼痛所蒙蔽,她下意识的喊道:“姐姐,救我……”
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如一片又一片的刀片划过她的脑海,她大脑一片混乱,意识模糊不清,诅咒与头痛如锤子一般,要将她砸的粉身碎。
在意识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恍惚看见了诺曦月面无表情的叫她跟上,秋温柔地催促着,丹尼尔还在一旁发挥着他的“创作”天赋,紫堂真和菱默默等待掉队的她。
这一切……真好啊……
在莹莹火光下,把大家的脸都照得红彤彤的,他们嬉笑着打闹,没有界限,也没有把任何人当做别人的影子。
他们确实把她当做了朋友,亦或者是……挚友……可她到底还是欺骗了他们……
家人?朋友?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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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曦月四肢依旧酸软,她的意识在涣散,模模糊糊之间,她听到了许多个声音,但又好像来自同一个人。
“雷雅……要自由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牵扯到你”
“雅雅才五岁!凭什么被当做牺牲品?”
这是一道虚弱又满含祝福的声音,是一道冷静又有些颤抖的声音,是一道破碎又声嘶力竭的声音。
到底是谁的声音?
一个又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像从诺曦月的大脑中穿过,就如同一浪未退一浪又来的海水般,压得诺曦月喘不过气来。
诺曦月对这些脑海里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影像感到陌生,却又是那样的熟悉,每一个影像都要牵起无数波涛汹涌的情绪,偏偏影像里的主人公似乎又是那样的泰然自若。
头就像要爆炸一样的痛,诺曦月紧咬牙关,头上是细腻的冷汗,仿佛有一把锤子无情的敲打着她的头。
一根又一根绿色的藤蔓渐渐包裹住了诺曦月,在藤蔓还没完全包裹住最后的光明时,诺曦月好像看到了什么。
斯洛雅抱着双臂散漫无心的斜靠着,她朝诺曦月挥了挥手,笑着开玩笑说:“哎,姐姐,你发什么呆啊?你还要帮我演戏呢”
远处是秋小队,但秋小队似乎一直都在等斯洛雅,并没有等自己的意思。算了,也当做他们在一并等自己吧。
————
斯洛雅和诺曦月都不明白,家人?朋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朋友是一群相熟的人在一起,信任着彼此,帮助着彼此,做彼此的靠山,做彼此的解语花?
还是命运相同,遭遇一致,追寻的利益一样,同病相怜的一群人,可一旦遇到了利益冲突,还是会不欢而散?
家人是几个有深厚牵绊与情感,无条件的对彼此好,无条件帮彼此,无条件信任彼此?
还是有血缘,有时间的牵绊,有各取所需的利益,可是当损害到自己的利益时,还是会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