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我要花钱的,是他们自愿为我花钱,跟我无关。”
“所以陈郎君就此推断出来,凡是与钱有直接接触的,都是恶的,是吗?”
“难道不是吗?”
“陈郎君的意思是,所有与钱有直接接触的,都是恶的,是还是不是?”
陈跃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好像被对方绕进去了。
他不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圣人云……”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是不是?”
陈跃左看右看,一句话也不说了。
因为他辩不下去了,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出发点是错误的。
用几个谎言去辩论尚且可以,但如果用无数个谎言去辩论一个错误的结论,是需要极其缜密的思维逻辑的。
“我是国子监学生周懿,陈郎君的意思很明确,世间绝大多数事皆因钱而起,如果没有那些钱,也就不会出现那些事。”
“强盗打家劫舍是为了钱,商人强买强卖是为了钱,贪官欺上瞒下也是为了钱!”
周懿继续说道:“圣人又说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钱为万恶之本,但人心向善,求而有道,圣人认为是可取的。”
“如此说来,你否定了陈郎君说的钱为万恶之本?”
周懿道:“我并没有否定,我是想说,钱性本恶,人性本善,人使之于善,则恶将不存。”
他此话一出,又引来许多喝彩。
“那何唯行之于善?”
“如乐善好施,如捐款救助,皆为行止于善。”
“那何为行之于恶?”
“行之于贿,催之以恶,如赌、淫,又如诱惑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周懿的目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例如最近六合县发生的那件事,我相信在场的诸位都有听说。”
他一说到这件事,许多人立刻开始议论起来。
周懿继续说道:“钱性本恶,银行却把钱轻易地借到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手里,这个人拿到钱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赌,把借来的钱全部输光,银行去收钱,他没钱了,就要卖妻儿,他的妻子上吊自杀,老父亲一头撞死!这样的人间惨剧,会随着银行借出去的钱越多,发生的也越多!”
“朝廷设立银行,是为了帮人。”严唯说道。
“但却在杀人!”周懿反驳道。
“还有更多人借到钱,买到了田。”
“但也有更多人借到钱,把钱挥霍一空,让家人来背负,毁掉整个家!钱的恶,在不断被放大!正是被银行放大!”
“那阁下的意思是,有些人不该有钱?”
“没错!很多人都不该有钱,他们穷了很久,突然有了钱,他们会控制不住。”周懿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到这里,李彦倒是有几分意外,他仔细看了看那个叫周懿的。
很年轻,长得斯斯文文,但目光坚定有神。
周懿继续说道:“银行正在做一件疯狂的事情,它把大量的钱撒到民间,那些恶就像瘟疫一样在传播。”
他此话一出,引起了无数人的热议。
有人甚至公开说道:“周懿说得对,银行已经设立大半年,这些事正在变坏,我们读圣贤之书,身为士人,理应当肩负起责任,我们必须向皇帝陛下提出我们的想法。”
在中州世界的数千年历史里,都有一类人在社会舞台上扮演着重要角色。
这个群体就是:士人!
士人笼统来说就是读书之人。
士人有士人的精神。
在人类世界里,文字是先贤用来记录自己的思想的。
人类在书本中获得了先贤的思想后,加以利用,发扬光大。
士人的终极目标就是治国平天下。
这个群体本身有它的社会责任属性在里面。
而在皇权尚未干掉世家的时候,皇帝无法一家独大,在无边的皇权威压之下,还有世家为士人整个群体挡一挡。
也就是说,世家还在,而且比较强大,皇权不敢为所欲为,那在社会上,士人的论政自由空间就是很大的。
例如正史的春秋战国秦汉,都是士人高度活跃时期。
再例如南北朝,士人并不需要一切站在皇帝的立场去说话。
甚至在唐朝,长安城士人议政之风浓厚,大唐的皇帝们也都是默许的。
历史上真正文字狱的雏形可能是苏轼的乌台诗案。
在这个中州世界,常年正在,世家林立,士人论政的自由度当然高。
要不然那苏常已经没了世家,姑苏学院的学生还一个比一个激情澎湃。
“这位郎君所说的我不赞同。”
这个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
她一身紫衣,长得眉清目秀,虽说是男子装扮,但一看就是女儿身。
“你刚才说,钱是万恶之本,我就不赞同,所以后面的我都不赞同。”
“阁下何人?”
“姑苏大学,沈月灵。”
她此话一出,坐在李彦对面的刘文静不淡定了:“郎君,是那个小丫头,哎呀呀,她从姑苏过来找郎君来了,她要给郎君生娃儿!哎呀呀!生好几个!”
李彦转身看过去,确实是沈月灵,而且就坐在不远处。
“姑苏大学的人怎么跑到江宁来了?”
“今日是议论钱,而不是议论我为何到了江宁。”
周懿说道:“那你倒是说说,钱为万恶之本,怎么错了?”
沈月灵道:“你说钱会帮人,但也会伤人,是吗?”
“是。”
“那请问,砍柴的刀会帮人吗?”
“会。”
“那它会伤人吗?”
“会。”
“那它是不是也是万恶之本?”
“这……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不是强词夺理。”
“钱是钱,刀是刀,怎可放在一起对比!”
沈月灵道:“钱是货品交换的时候的凭证,刀是用来砍柴的工具,它们都是一种工具。”
“但钱这种工具却充满了诱惑性,银行大肆向民间散播这种极具蛊惑人心之物,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我问你,人用刀砍人,是人的责任还是刀的责任?”
“当然是人的责任!”
沈月灵道:“那人利用钱去做坏事,为何就变成了钱的责任了?”
刘文静立刻来了精神:“郎君,这生下来的皇子,绝对一个比一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