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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最后一天,沈括的消息总算是来了。他拉着吕惠卿和张怀民,一并来到了韩执的家里——
“什么!”韩执听完消息,直接惊得站了起来,“王大夫同意你们的提亲了?”
沈括点点头,一起坐在周围的苏轸、吕惠卿和张怀民也是十分高兴。吕惠卿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沈兄恭喜你啊。”
“恭喜沈兄。”张怀民也恭喜了一句。
苏轸微微笑道:“这倒是沈郎君的福气了,只是此时王娘子尚未及笄,也就月底的时日,只需沈郎君还要等上一段时日。”
但是说到这个事情,沈括的脸色忽然就黯淡了下去,苏轸吓得轻掩小嘴,问道:“可是我说错话了?”
沈括叹了口气,说道:“诸位好友,我明日就要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知道他是冬至之后走,但是没人会猜到,冬至之后立刻走。
“会不会太仓促了?”韩执此时问道,因为他设想中,能让沈括把人娶了再走,也是再好不过了。
而沈括却是说道:“但是不行,明年年后,我父亲便是要去明州任职了。那边的职位空缺太久了,不能没有官员坐镇。”
“那你的春闱又当怎么办?在我们这里念了好一段时间的书了,眼看就要到了春闱,这......”吕惠卿和张怀民此时也一脸不舍。
沈括叹了口气,说:“我只能把和浅儿的婚约定下来,要回来......估计要等到任期结束了。这段时间,估计是要委屈浅儿了。”
韩执皱起眉头,道:“难道不能像我与八娘一样吗?”
沈括摇摇头,道:“我也想像韩兄与苏娘子一般啊,本就只是与官家上书的事情,官家定然不会拒绝。只是浅儿身体重病,不好行远路。”
苏轸和韩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惋惜。苏轸思索了一番:“可是送了聘礼去?若是没送,也是要快些,今明两日送去。”
“若是不快些,待到沈郎君回来,怕是婚约要不作数了。”
宋朝是这样的,只有聘礼什么的送过去,整个订婚流程才是真正地结束了。只需要等着出嫁、迎亲就是了。
沈括连忙道:“尚未送去,但是我今日便会准备妥当,明日我离去的时候,会一并送过去的。”
韩执和苏轸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不知,王娘子是否知道你要离开的事情?我记着应该是还不知道吧?”
“她知道了,当时看相亲的时候,我也已经告诉她了。她说......她愿意等我。”
张怀民叹了口气,道:“这倒也是啊,真想不到,短短几日,沈兄也要成为一个丈夫了。”
韩执问道:“沈兄是打算明天什么时候离开呢?一早就出发?”
沈括摇摇头,道:“不,下午去,因为要去送聘礼,一并离开去吧。”
“那我们跟你一起去,也是兄弟的情分。”吕惠卿道。
沈括笑了笑:“好,你们也帮小弟一并送个聘礼,我请你们吃酒。”
......
次日午后,沈括身着一袭青衫,身姿挺拔,此时看去却是有些落寞,身旁吕惠卿、张怀民、韩执相伴,几人皆是面色凝重。
他们身后跟着几辆板车,放着装满聘礼的箱笼,聘礼中有精致的绸缎、珍贵的珠宝以及象征吉祥的大雁木雕。一行人缓缓朝着王大夫家走去,脚步似有千斤重。
到了王大夫家门前,沈括和身后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上前叩门。
门扉轻启,右谏议大夫王尧臣便是迎了出来,见到众人,微微点头。沈括恭敬地行礼,说道:“伯父,晚辈今日前来,一是送聘礼,二是向您辞行。”
王尧臣微微颔首,看到了韩执后,道:“你便是韩执?”
“正是。”
深深看了他两眼,然后行礼道:“多谢你这段时日,收留小女,照顾小女。”
韩执躬身,道:“不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玩得可还开心?”王尧臣又问道。
“很开心。”
“那就好。”
王浅早已听家中仆人传报,从内室走出。还是如那天一般,身着素色罗裙,面容红润,清丽动人。头上一支金钗,而她的那双剪水眼眸,也轻轻望着沈括。
本来情深的二人,在此刻居然没了话头。只有仆人们,将聘礼一一抬入正厅,摆放整齐。
似是安静了许久,王浅才走上前来,取出一条丝帕,交给了沈括。道:“这是妾身的血帕,在其上以红线,绣出锦华,赠予官人。但求官人不弃,见此血帕,铭妾身一时。”
沈括上前一步,轻轻接过丝帕,眼中满是歉意与不舍:“浅儿,我……”
然而话未出口,便是哽咽。王浅微微一笑,道:“官人无需多言,妾身心已知你想法。你安心去罢,我会在此等你,无论多久。”
“你不归来,我便不嫁。”
沈括轻轻拉着她,对视良久,王浅终是奉上自己一抹香唇。与那出去了的香唇,留下的还有淡淡泪珠。
“浅儿等我。”
“妾身一直都等。”
王浅此时就抬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自己的一截藕臂,上面是一点新红的守宫砂。沈括见之,更是承受不住,潸然落泪。
“浅儿,你......”
“妾身自愿的。”王浅微微一笑。
苏轸此时也有些动容,道:“王娘子居然愿意点守宫砂!”
韩执微微皱眉,道:“但是这样会给她束缚,而且容易受冤。”
“官人这是何意?”苏轸此时微微皱眉,道:“这守宫砂用于检验贞洁,是为了保王娘子的......”
但是韩执不等她说完,便抬起食指,轻轻挡住了她的嘴唇,笑道:“我知道,但是我觉得等下还是很有必要告诉他们二人,而且是分别说明。不然待到日后,误会无穷。”
苏轸此时也是不解,但是见到他这个精明的眼神后,也是没有多说什么。
等着聘礼都搬完后,沈括才和王浅不舍地分开。
离了王尧臣家,沈括和韩执等人便是来到街边一个小酒摊。
沈括此时过去,买了一壶酒,随即举杯,微微笑道:“今日一饮,不知何时方能再聚。”
说罢,一饮而尽。吕惠卿等人亦纷纷举杯,饮尽杯中之酒。
杯酒下肚,沈括起身,郑重行礼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启程了。诸位兄弟,多日情谊,沈括铭记在心,就此别过,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韩执等人上前,纷纷拍了拍沈括的肩膀,用最真挚的话语为他送行:“沈兄,一路保重,待你归来,我们定要痛饮一场!”
“少日犹堪话别离,老来怕作送行诗。极目南云无过雁。君看,梅花也解寄相思。
无限江山行未了。父老,不须和泪看旌旗。后会丁宁何日是?须记,春风十日放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