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变成“今天”,圣诞节这一天就这样如约而至。
今天,溪余将迎来二零一六年的初雪,而庄怀吟,迎来十七岁生日。
伴随着闹钟铃声响,起床洗漱吃饭去学校,每天惯例没有什么不同,今天也不例外。
他没有想起,没有任何人想起,所以并不失望。
树干旁逸斜出光秃秃,没有一点儿雪水的影子,天空昏昏沉沉,见不到飞鸟白云。
天气预报说会下雪,它又说会下雪,没有人依旧抱着像齐冬越昨天一样的期待。
只觉得冷,刺骨到一刻都不想从口袋里拿出来,更别说拿起笔写作业,班里同学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他们徐班的伟大——
第一节课,早自习刚上完刚打上课铃呢,直接拿粉笔在黑板上开始写题目,又是该死的导数难题!
下面同学们感叹于他们徐班的“蓬勃伟力”,不是内心的激情动力也不是脑袋的思维敏捷力,而是他那双手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强大定力!
咱班老师手都不抖的吗?这么冷的天。下面同学窃窃私语。
“老徐是不是装了假肢啊?没有触感的,感受不到冷热,只顾着写字,一点儿也感受不到这寒风凛冽?”
“谁知道呢,可以就看着他写坐享其成吗?”
“不好吧,如果他没写出来让你报答案怎么办?”
“我相信老徐写的出来!”
“我都听见了哈下面的同学,坐享其成不劳而获是吗?考试能把我装在你们脑袋里给你们写答案吗?”徐班不回头,嘴上说话。
“能这样才好呢。”下面同学放低声音,嘴上喃喃。
大家尽量克服,老师能克服同学也能,上课想睡觉去厕所洗脸成为班级里最恶毒的惩罚。
冰凉冷水浇下来,脸凉手凉心更凉。
而老师对此的评价是:管你哪里凉,考试不要凉凉就好。
现在这些时候下课没有好多趴着睡的,最大的原因是冷风吹的人睡不着,窗户都紧闭了但是风真是无孔不入,同学腿脚还是冷。
“你手冷不冷?”下课的时候庄怀吟问。
“不冷。”徐西淮回。
然后庄怀吟还是会固执地给,徐西淮之前拒绝了现在就不再问,接着。
言行不一的两人。
“你想听什么歌?”徐西淮问他。
“啊?”庄怀吟疑惑。
徐西淮转头看着他,几缕碎发落在他的眉梢上,整个人显得温柔,他只看着,不说话。
好多次都这样,自己问了什么问题,庄怀吟没回,他就这样不说话,如果庄怀吟不回,可能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但每次都是庄怀吟先受不住。
旁边人看他时的眼睛太过明亮,不清楚为什么没几秒就会回,也许是害怕眼睛里光亮熄灭,星空黯淡,不因为别人,因为自己。
可是庄怀吟,只想着光亮黯淡了,因为自己;
却没想过,亮着的光,从眼睛里映射出来的,有没有自己。
可是庄怀吟,到底记不记得,没有人会对你失望,说出这句话的人,最最不会。
“merry christmas.?”今天可是圣诞节呢,应一下景,虽然不过这个节日。
然后……当庄怀吟从内区路上走出去时广播站女生念完稿子突然放起英文歌……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他转头看向b栋三楼广播站方向,这格格不入的歌曲,怎么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呢。他快步离去,但耳朵里声音不断传来,久久不散……
“good tidings you bring wherever you are
good tidings for a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到达玉山苑时天空开始下大雨,但大雨持续时间不长。
庄怀吟带了书包回来,晚上老师说讲练习,那些练习册都在房间里,把要讲的练习册放到书包里后吃饭。
吃完接着回学校时雨已经变得淅淅沥沥,今天自习课连语文,第二节马上下课,班上人听见有同学在走廊里喊:
“下雪啦!下雪啦!”
大家一片沸腾,一个个像赶集的鸭子往教室门口冲。
高二九班就在三楼扶梯口,出门左转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厅,前排都被班上人占着,后来居上的人你左右挤来挤去,怎么也撼不动前排“观雪”位置。
小雨夹着雪,雨实在是小,雪粒粒分明,纷纷扬扬地撒下来。
天空已变得十分昏暗,学校里大树旁的灯已经全部亮起,高高的灯下是暖黄的余晕。
已经有同学下去,想要用手掌接住雪。接住便马上融化,仰头看最美。
庄怀吟占到前排,伸出手去接,触到就马上融化,在手上看不见一点儿影子。
“这个雪下的好小,但是我还是好开心。”
庄怀吟仰着头,去看天空飘下的雪。
徐西淮回答说:“过一会儿可能就大了。”
“嗯嗯,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他还是伸着手。
“嗯,很好。”
下面的人越就越多,好多人相互打闹,你推我我推你踉踉跄跄,有些同学只是仰着脸,让雪打在自己的脸颊。
天空上方的黑暗里,好像有无数个厨师,用手不停地往下撒糖粉,雪大一点,就撒多一点,雪小一点,也许是厨师累了。
“那个歌……你让放的?好格格不入。”
“随口提了一句,很符合今天,不是吗?”
广播站的人都有点歌的权利。
庄怀吟转头看着旁边人的脸,“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想听什么歌就跟你说,你给我放啊。”
“嗯。”
之后他就不再说话,有点走神地盯着雪。
这雪……不一样,跟那年的雪一点儿也不一样。
“你说每一场雪都是不一样的吗?每一场雨也是?”
“嗯?”徐西淮不理解他说的话。
“有些时候我看雪是开心的,有些时候是伤心的,但明明在我眼前的都是雪,雪白雪白像糖粉,下很小的时候,洋洋洒洒落下然后消失无踪。”
徐西淮说:“也许是你的心情不同。”
“也许吧。”
然后他又补充:“下雨时也这样。”
高兴的时候,雪是糖粉,是白色冰晶,难过的时候,雪是盐,是寒冷到要命的讨厌东西。
下雨时也一样。
高兴的时候,雨是水滴,只是水滴,难过的时候,雨就变成了细针,是痛苦到要命的讨厌东西。
今天的雪,二零一六年冬的初雪,是糖粉,是甜到要命的喜欢东西。
啊,他想到这儿,昨天爸爸打电话来着,祝我生日快乐呢,今天我生日啊。
他想起,没有除他任何以外的人知道,有点失望。
回到教室接着上课,但大半部分同学们的心都不在课堂了,庄怀吟书包没放进抽屉里,直接放在凳子后面虚虚搭着,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开始听课。
上完一节晚自习后徐西淮不经意转头往他这边看,庄怀吟没发现,因为实在不明显。
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转了好几次,庄怀吟终于发现。
庄怀吟:有什么事吗?
他用自己的草稿本传纸条。
徐西淮:没有。
庄怀吟:你有,为什么往我这边看?我脸上有花?
徐西淮:放学记得看下抽屉。
桌子抽屉装的书都被庄怀吟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因为要讲的东西都在书包里,所以他吃晚饭来学校以后就没有从抽屉里拿过书也没有弯腰看过。
看到徐西淮写的字后他疑惑,但也就一秒时间,然后迅速弯腰去用手勾自己的桌子抽屉。
有不是书本的东西!
他用手摸摸,摸到塑料盒然后慢慢移出来,移到自己身前。
完完全全看到手上东西长什么样时,他脸怔然,但也只是怔然,这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话,但喉咙里好像有鱼刺堵住,怎么样也说不出来。
是一盒小蛋糕。
怎么会有人记得啊,在这个环境。
他想起,不知道有除他任何以外的人知道,满心欢喜。
徐西淮看他低着头,眼眶微微发红,睫毛湿润,但脸上没有泪珠。
庄怀吟把蛋糕缓缓放进去,提笔写。
庄怀吟:谢谢你啊。
徐西淮:生日快乐。
庄怀吟:嗯嗯,你也要快乐。
徐西淮:说了下课看。
庄怀吟: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庄怀吟写完打算擦掉,但还是没擦,又在后面补充,
庄怀吟:不怪你,是我发现太晚了。
徐西淮:认真听课。
庄怀吟:嗯,等一下,你怎么知道?
徐西淮看到时笔没有马上写,停一秒才写,
徐西淮:就是知道。
庄怀吟:什么啊?
徐西淮:我有魔法。乖乖上课,再写我不回了。
(伏笔,是老师叫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
学霸同桌都这样说了,庄怀吟也就不好打扰了,因为按照徐学霸的做事风格,他回,对方是真的不会回的,寿星也不行。
下完最后一节后放学,外面雪依旧在下,大了许多,能在手中停一两秒的样子。
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家,庄怀吟要在抽屉里拿作业回家,把小蛋糕放在桌子上,被他右边隔了一点距离的齐冬越看到,然后一阵聒噪。
“庄怀吟!今天你生日?!你不跟你好兄弟说?!!”他喊地大声。
“啊。”庄怀吟被惊了一下,不止他,是个人都得被吓到。
“怀吟,你真让我伤心,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等等……蛋糕哪来的?西淮你给的?!就我不知道你生日?庄怀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齐冬越义愤填膺,回想勾肩搭背的过往,他的好朋友竟然有意“孤立”他不让他知道?士可忍孰不可忍。
“不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蛋糕是徐西淮给的,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明天下午放学一起去外面吃,我请客!”
“下次可别这样了哦,我亲爱的朋友。”庄怀吟读不懂他的情绪。
“呃……好。”庄怀吟点头。
齐冬越收拾好书包起身,走过来简单抱了一下庄怀吟,抱的时候说:“生日快乐。”
简单拥抱在他们之间其实很平常,一起打篮球的时候赢了会这样喝彩。
庄怀吟回:“嗯,你也快乐。”
齐冬越向两人挥手,包一条袋子斜挎着,走出教室门,教室已经只剩下两个人。
庄怀吟收拾完书包,他把蛋糕打开,想在教室就吃掉。
他拿配有的小刀切开,想要切成看起来均匀的两半,但最后还是歪歪扭扭,有一半更多。
他把多的一半已到徐西淮的桌子上,再把叉子叉在蛋糕上面。
“?”徐西淮转头,从他把包装拆开的时候就感到疑惑。
真的很小,一点儿也不多,不要多少时间就可以吃完。
“你也吃。”庄怀吟已经开动了。
徐西淮还是不动,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你吃,一起吃。”
庄怀吟转头向他笑,左手拉拉他的衣服袖口。
“我今天超级开心,想把我的开心分你一半。”
想把我的开心分你,像这个蛋糕一样,甚至分多一点,给你更大的一半。
两人很快吃完,庄怀吟起身扔到垃圾桶,徐西淮跟着走出来,本以为快要分开,确实是快要分开,在一个拥抱过后。
“我也抱抱你,我十七岁啦,今天真的超级开心,话语表达不出来的那种。”
庄怀吟微踮脚圈住眼前人的脖颈,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然后很快松开,挥挥手当做告别。
后来……徐西淮自己也不知道多久的后来,心跳再一次剧烈跳动时,他在内心寻找答案——
自己为何会不自主地,想要靠近,靠近了,心跳就会不自主地,剧烈跳动。
和现在的心跳声恰好吻合,也许,这就是答案吧。
天空下着糖粉,今天很好,没有人难过。
庄怀吟本以为今天会这样结束,可并没有。
没有人会对你失望,徐西淮对他说。希望你今天不会失望,徐西淮在心里说。
这天庄怀吟趟着风雪,开心地回到玉山苑,回来时打开门,罗素盈喊,“三三,小庄哥哥回来啦。”
庄怀吟放下书包,三三从房间里走出来,最开始虚虚靠着门向他看,有话要说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她等了你挺久呢,姑娘考试得了奖,想给你看。”罗素盈说。
“三三这么棒啊,奖状给哥哥看看呀,哥哥也有东西奖励你。”庄怀吟高兴说话。
三三从书包里拿出奖状,庄怀吟从书包里拿出糖葫芦。罗读素盈起身擦擦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
这天,意料之外的、突如其来的爱从四面八方向庄怀吟袭来,多到他抱紧双手都要接不住。
他不知道这些爱从何而来,像三三收到零食时说“三三一辈子都喜欢糖葫芦”、没有告诉徐西淮和罗素盈自己生日却都收到了小蛋糕一样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