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魏虎将三人过往详细向厉三说了。
小豆子坐在一旁仔细听着,只觉情节跌宕仿佛比之曾听过的镇上说书人口中的评话更要惊心慑人,一时听得呆了。
魏虎讲述时,厉三一直两眼平视魏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待到魏虎说完,眉头皱了皱,沉默片刻,开口道:“你再仔细想想,是否遗漏了什么?”
魏虎瞪大两眼,脸上显露出委屈之色,大声道:“我已全都说了,再无半点隐瞒。我若有半分谎言,半点隐藏,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说罢,脸上阵红阵白。
江湖中人多数有些忌讳,如此赌咒发誓,并不多见。
厉三两眼看着魏虎,等魏虎说完,口中念念道:“你方才说了,从叶尚道身边逃离时,将你们寻来的两本书册一并带走了,对吧?”
魏虎两眼瞪着厉三,满脸茫然。
“你到现在也没说出那两本书册的去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如此健忘?”
厉三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笑意,令魏虎心中一颤。
“我… …不知道,那两本书册此前都是在卢田与我身上保存,我们走时,便一并带走。在祠堂安顿下来后,我的一本交给了卢田,至于卢田放在哪里,我却不知道了。”
魏虎瞪着两眼,直视厉三。
厉三看魏虎神情,知道他并未说谎,口中缓缓言道:“你想想,你那同伴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魏虎眼珠转动,仰头回想,口中念念道:“那两本书册我倒也看过,却实在不明所以。卢田很在意,我便交给他了。他放在… …哪里了?”
“你若实在想不起,我便等你那女伴醒了,仔细问问她。”厉三点点头,仿佛不想再多问下去。
“你莫要问她,她便是知道也不会说的,她是宁死也不会多说的。”
魏虎满脸急色,他了解田凤性格,知道厉三必定询问无果,难免用刑拷问,那她更不会开口,最终便唯有死之一途了。
“你这话说的,你说不出所以,难道我还不能问你同伴?凭我的手段,我不信问不出结果。”厉三撇嘴看着魏虎。
“你不要问她,让我想想,我定然会想起。”魏虎皱眉正色说道。
“成,让你想。对了,有一个问题我早该问了。你们今夜回来,是为了何事?应该就是为了取那两本书册而来吧。”厉三两眼直视魏虎。
“不,田凤应该也不知道那两本书册藏在哪里,她也从来没有提过那两本书册的事。”魏虎看着厉三,继续道,“田凤一直都心念这里,许是在这里一年多,真将这里当成家了,她从心底不想离开这祠堂。她说,你们只是路过,不会在这里多待;再说,卢田的尸体还在这里,总要将他入土。”
“你将你那女伴说得仿佛良善,便是杀人,也是被逼无奈。你可知,你那死去的同伴就是被你那女伴割喉而死的。”厉三翻着眼睛,看着魏虎。
“不是,田凤说,是卢田身受重伤,行动不得,不愿拖累我们,才抢过田凤随身短刀,自尽而死的。田凤不会骗我,更不会对卢田动刀。我知道卢田,他就是这般性子。”魏虎急声申辩。
厉三不再多问,转头看着小豆子。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进来祠堂的… …若是你那同伴不出去,我们也不会知道你们三个在后院,你那同伴也不会死。待我们离开,你们三个可仍如往常一般在此生活。”
小豆子口中唏嘘,仿佛更为三人惋惜。
魏虎一愣,料不到小豆子如此说,忽地眼睛一红,摇头道:“我们原本想夜里出去一趟,去那镇上大户钱员外家‘借’些银钱。吃过晚饭,卢田又说不出去了,他白日习武,扭了腕子,想休息几日。哎,那夜我们若真的去了钱员外家,就太好了……”
(二)
魏虎语声哽咽,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泪水,沉默一阵,继续说道:“我们并未发现你二人进来,你们谨慎,并未生火。我们在后院便不知晓。这大半年,已经没有外人进来过了,我们便也放松了戒备。直到后来那四人进来,听到那四人的说话之声,我们才知前殿来了人。”
“你那姓卢的同伙若不出去,我也不会伤他。侧门如此隐秘,黑暗之中,我们绝难发现,便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
厉三声音低沉,竟也有些替死去的卢田惋惜。
“最开始卢田让我在侧门偷听。我听得丐帮一个老乞丐并三个小孩儿,便回去与卢田、田凤二人说了。我还说外面几人都是丐帮中人,只说丐帮中事,一会儿应该便会离开。当时,卢田说,许久没有人来,都忘记了前面庭院门户大开,虽是满院荒草,却并无屏障,今后仍要多加注意等等。卢田说过,便起身去侧门后面偷听,谁知道,他为何竟会进到前殿阻拦丐帮几人。”
魏虎语气中满是不解疑惑,伴着悲伤难过。
厉三回想当夜情形,心中一动,暗念道:“盲二爷虽是目盲,耳力记性却超常人。想起当夜盲二爷听了小乞儿描述院中情形,或是对应到了曾经听闻之事,知道这祠堂里存有风险,便催促手下三个小乞儿快些离开。也正是盲二爷的忽然失态,令侧门后偷听的卢田断定盲二爷发现了什么,或会引附近的丐帮子弟前来。思量之下,自觉对付那一老三小四人尚有把握,便果决进入前殿,拦阻丐帮四人。不用揣测,卢田定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不想,关帝塑像后还藏了两人,这一动念,最后却丢掉了卢田自家性命。”
厉三心中已大致解惑,而那最为关注的“一碗山猪肉”实则并不存在,田凤两人回来竟只是留恋此间祠堂,不想离去。
而屋门落锁只是为了及时发现是否有外人进到后院。
另一面,对厉三来说,“一碗山猪肉”却又实实存在——两本武林秘籍书册。而此两本书册究竟藏在何处,正是厉三此时心中所想。
“对了,最初来到祠堂的几日,卢田时常一个人在灶房待着。他不会将那两本书册都烧了吧?”魏虎瞪眼看着厉三。
厉三不语,心中知道魏虎不是说谎,应该确是不知那两本书册的下落。而今,或只有等田凤醒了,问话田凤了。
(三)
天将亮时,厉三让小豆子给魏虎重新敷了伤药,弄了些米粥给魏虎喝下。喝了米粥,魏虎便昏昏睡下。
田凤在另一卧房醒来时,厉三让小豆子将半碗米粥,一碟细碎咸菜摆在屋内桌上。
小豆子放好吃食,并不待在屋里,推门出去,回身将屋门关闭。
田凤两眼直视墙壁,脸上显出一丝恶狠的神色,一语不发,对身前的厉三,一旁桌上的吃食看也不看一眼。
“你同伴已经将你们经历都说了。我不是东厂锦衣卫中人,就是一个江湖闲人,你我无冤无仇,我不会为难你。这是你们的住处,我们两个也不会久留。只一样,你要说出那两本书册藏在何处,你们留着无用,反而招灾。”
厉三看面色便知道田凤不像魏虎那般容易应对,便刻意轻声缓语说道。
田凤仍是那般直视正面墙壁,面色冷如冰霜,开口道:“你出手便废了卢田,真是好毒辣的手段。如今又何必与我假装善人,若想取我性命,出手便是,我原本也不想久活。若想从我口中得到些什么,哼,你还是舍了那个心思吧。”
厉三不再追问,田凤如此,也是意料之中。想着是否要以魏虎相要挟,心中犹疑,一时难以决断。
厉三从卧房出来,立在院子中,呼吸了几口清晨冷冽的空气。
近来经历诸多事情,尤其藏身在祠堂泥塑后,听了老乞丐一番评述,心中震颤,原本自以为替天行道,在旁人眼中却是独断专行,甚而冤屈了性命。
如此想着,心中踌躇,更不愿以折磨魏虎来要挟田凤,而田凤性子,若不用此法,定然难以从其口中得知那两册秘籍的下落。
正踌躇间,小豆子从柴房方向跑来,两眼瞪着厉三,急道:“前面来人了,是丐帮中人,像是来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