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2
那个时候,连弥月自己也没有分清,这样囫囵默认谢不琢“没有离婚的打算”的设定,到底是因为破罐子破摔,还是潜意识里觉得不可能,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反正她接受得很自然。
毕竟,谢不琢花了力气把她从钱家捞出来,还提供房子她住,就差不多类似于……“老板”的存在。
那她把他当做老板对待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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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弥月从c市奔波至此,身体上的疲倦直将她往床上推,靠着一些本能才打起精神去洗澡。
结果困劲儿果然是不能熬的,一旦过了那个想睡觉的感觉,之后睡意就很难酝酿了。
何况弥月来的路上已经小小地睡着过一次。
她来时匆忙,只带了条浴巾,没带干发帽,这会儿只穿好了睡衣,用已经的湿润的浴巾简单包裹好湿淋淋的头发,一路往浴室外走。
暴雨已经彻底停了,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干干净净,空气里有雨和夜晚的气息。
弥月四下翻找,没有看到吹风机,只好作罢,用行李箱翻出来的另一条干毛巾裹紧头发。
精神很清醒,她便盘腿坐在床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这台电脑不常用,算是她私人的,只有之前在闻氏工作时无关核心机密的一些文件,弥月没有再点进去,鼠标下摁,点了“删除”-“清空回收站”。
原本十分商务化的壁纸,也被她改成了电影海报。
做完这一切,弥月打开手机App,搜索了几个时下比较有名的招聘软件,一一下载,而电脑上,打开了她自己的个人简历。
证件照还是入职时照的,带着一股刚刚从大学脱离出来的青涩稚气,恍然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来不及唏嘘,弥月着手开始写简历。
她写了两个版本,一个给新闻方向,另一个给财会方向。
一夜过去,弥月早早地醒过来,脑海中有根细线一亮,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招聘软件。
列表消息空空,除了招聘软件自带的机器人,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群发的消息。
弥月丢下手机。
屏幕锁上,因为掉在床上又自动一亮,07:16这个时间赫然在目,弥月松一口气又暗笑自己,真是神经过于紧张了,哪家的hR这么早上班啊。
不过,也不怪她这样在意。
原本,以她当过闻氏财务总监的履历,即便在A市也不愁找不到工作。但两人当初订婚的消息,是上了各大媒体,乃至在微博文娱板块都占了一席之地的,虽然通常来说,对这种八卦消息,大多数人都是过一眼就忘,但弥月终归不想这样。
也许像钱孟乐说的,她还处在分开之后迫切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阶段。
弥月不否认。所以她在简历上对于前司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提及具体。
这就导致,被她看上的那些公司,或许会看不上她。
而弥月真心想从事的新闻摄影方向,大概率又会因为她没有工作经验而pass她。
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弥月倒也没有太失落,反正有了心里准备。她起床,洗漱,以一个相对比较平静的心态出现在了客厅,然后和西厨里忙碌的那个人不约而同被对方吓了一跳。
弥月还好,只是没预料到房子里会多出一个陌生人,有点意外,对方则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般,瞳孔都有一瞬的放大。
空气里飘出一股黑咖的香味,那位阿姨大约是训练有素,很快便遮住了眼里的惊讶,笑问,“早餐吃北非蛋,配法棍,黑咖,您有什么要更换的吗?”
“……没有。”弥月愣愣地答,而后补充,“谢谢。”
“您客气了。”
阿姨说完,边继续忙碌。
偌大的客餐厅就只剩下她们两人,弥月觉得有一些尴尬,正打算回卧室再待一会儿,就看见谢不琢那很好辨认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永远踩在一个节奏上,懒洋洋的,此刻又好像睡眼惺忪的带了点拖沓。
半秒后,谢不琢的人影从墙边出现。
从头到脚,一身黑色,显然还没换掉睡衣,质感松垮而上乘,纽扣没扣到最上面一颗,松松垮垮的,露出十分明显的锁骨。
他单手抄兜,拖鞋发出慢悠悠的,有节奏的声音,“醒了?”
弥月点点头,“嗯。”
她睡得应该还可以,没有特别憔悴,只是头发翘得不成样子,支楞八叉着,与她的气质十分不搭。
谢不琢看了半秒,“没找到吹风机?”
这话的意思,就是房间里有了。弥月有点赧然,再度点点头。
谢不琢则迈开长腿,往她这边走来,走过书房时,目的已经很明显。最后,他站在房门口,用目光征询意见。
弥月点点头,甚至帮他推开了门。
吹风机在梳妆台下边的柜子里,谢不琢替她拿出来,又放回原位。他没走的意思,就这样靠在梳妆台上。
“你原来那位……不让你晚上打扰他?”
啊?
两个人本来就有比较大的身高差距,尤其这样近的距离,弥月茫然地抬头,对上男人漫不经心的视线,“不然怎么不问我一声?不敢过来,发消息总会吧。”
“…………”
弥月下意识想解释为,自己天生不喜欢麻烦别人
可转念一想,像昨天这样的情况,只是问一句话而已,还达不到麻烦别人的程度。要是她是借住在一位女性朋友家,大概还是会开口问的吧。
没问谢不琢,半是因为吹个头发没有那么重要,半也是因为,自己始终觉得自己欠谢不琢很多人情,四舍五入,这就是自己的老板,只不过,工作内容比较特殊,是“扮演夫妻”。
会有员工这么不知好歹地问老板这个在哪儿那个在哪儿的吗?
“我就是……”感觉说什么都像借口,弥月咽下后半句话,转而道,“我下次注意。”
听了这话,谢不琢却是无语又好笑,视线落在她身上,“跟被老板训话了似的。”
弥月:“……”
神了,猜得真准。
她还要说什么,视线却不小心碰到了谢不琢随意搭在梳妆台上的手。骨节清晰漂亮的手指尖端,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她搁在桌上的耳钉。
这本来没什么。
只是那一副耳钉,珍珠铃兰花的样式。
是他们发生意外的那一晚,她戴在耳朵上的。
弥月还清晰地记得,第二天早晨,自己强撑着走去收拾自己的时候,余光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往下掉,无声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原来是一只耳钉原本就已经松散,随着她走路的幅度终于支撑不住掉了。
而关于前夜模糊的片段里,耳垂附近似乎一直滚着烫人的呼吸。
此刻,光线明亮地照在这一小方天地,见证过那一场激烈、混乱、汗水的耳钉,与他的手指尽在咫尺,就好像沾上了别样的暧昧。
见弥月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指边,谢不琢也低头看过去。
一副小巧的白色耳钉。
他自然也认得。也记得,手指摩挲过去的触感,圆润光滑,好像会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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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A市之后,日子过得很慢。
弥月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一看日期,才三五天呢。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期间,钱家一直没有联系过她。
这其实很反常。
按照弥令慧的作风,控制欲那么强的一个人,就算她对钱家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就算钱家原本的打算就是攀不上高枝就赶她出家门,那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而且,她主动走的,和被赶走不一样,弥令慧一定会觉得她脱离了她的掌控,更加不肯轻易放过。
而钱康柏也不是什么宽容之人。弥月印象里,他一直斯斯文文的,笑起来很儒雅,可是,步入中年之后,伴着生意上的失败,脾气越来越暴躁。表面上是弥令慧容易发怒,其实他更加说一不二。
这一点,从小小时候就有所端倪。
比如,拿藤条抽她的时候,弥令慧往往只负责开场那一两下,钱康柏则是要打得她嗷嗷直哭。
过往的记忆涌现上来,像一片黑暗将人淹没。
弥月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想法赶跑。
不管怎么样,不联系她,终归是一件好事。
而这几天,弥月也收到了几家公司的面试邀约,只是,无一例外都是财务类。
虽然,确实是自己投出去的简历,不过,弥月其实只把它们当做备胎……
实在是不想再干财务了。
可是,人生在世,哪能不为五斗米折腰?
她连养活自己钱都不剩太多。
弥月说服自己,向现实低了头,手指刚动了动准备回复消息,谢梨便给她弹来了一通视频。
“姐姐,听我哥说,你在A市呀?”
弥月迟疑片刻,“嗯”了声。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谢梨知不知道她和谢不琢结婚的消息。
“你怎么来A市了呢?有工作?”
“差不多是。我应该会待很久。”弥月轻顿了下,“有什么事吗?”
“哦哦,”谢梨原本发现弥月视频中的背景和她哥家的很像,正想再看看,就被弥月一句话拉回了正题,“我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帮我一个忙呀。就我朋友,她是个网红嘛,最近要到西北拍照,但她原本的摄影师出车祸了!”
说到这,谢梨顿了下,才继续,“虽然没什么大碍,骨折,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西北肯定是去不了了。她忙着找摄影师呢,我就想到你了。”
她是自由职业,上班时间随意,就算摸鱼摆烂发日常也能凑一期视频,所以经常到谢不琢公司去玩,顺道吃下午茶。不得不说,她哥公司的人事有品的,下午茶都订的很好吃。
这天去玩时,恰好接到朋友电话,挂完之后边翻列表找合适人选,边感叹,要是弥月姐姐在就好了。
谁知,谢不琢原本在看一张设计图,这时漫不经心说了句,“她在A市。”
?
谢梨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便拨通了弥月的电话。
收到这个请求,弥月也有点懵。
“我已经很多年没拍过照了。”
“没事,上次你帮我拍的照片,我发朋友圈,我朋友就说想要你这种风格的摄影师,还问我你多少钱拍一次。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想到你的。不然,你之前已经拒绝过我,我不会问你第二次的啦。”谢梨说,“我也是很有分寸感的!”
弥月忍不住被她逗笑。
既然这样,她也没有推辞,两边约定先去室内棚拍试一次——这其实是弥月提出来的,如果对方不满意可以立即更换,不用等到去西北沙漠。
挂了电话,手机页面又回到了招聘软件。
弥月凝视了会儿自己打上去的那一行字,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除。
她睡了个午觉,再醒来时,已经是七点多。最近A市降温有点厉害,弥月裹上针织外套,发现阿姨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已经将饭做好了。但没人动过。
看餐量是一人份。
她默默吃完,又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取相机中的存货练了一下修片,一个多小时后,走到露台上伸懒腰。
夜风呼呼而来,空气吸进鼻子里是沁人心脾的凉。
弥月待了一会儿,再进屋,居然有种手脚回温的感觉。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九点了。
和谢不琢同居这么些天下来,她逐渐适应了这位“室友”兼“老板”的生活作息,他从不加班,日子过得很随性,早回来时阿姨就会做两人份的饭,晚回来时是一人份,但再晚也不会超过八点钟到家。
就生活得很规律,跟小说里的霸总一点儿也不一样。
弥月估计他肯定没胃病。
这会儿都快十点了。
要不问一问?
即便普通室友,这时也该问一句吧。
这样想着,弥月编辑了一条消息,给谢不琢发了过去。
另一边。
刚从谢家宅子里出来的谢不琢,接过司机递来的外套,坐进了车中。
手机一震,他没在意,拎起来瞥了眼,顿时略略坐直了点,方才被老太太啰得头昏眼花,这会儿完全神清气爽了。
连看家门口那俩石狮子都顺眼了点。
谢不琢撑着下巴,修长手指摁下第一个字母,打一会儿放下手机,又看会儿窗外,低头又打了个字,又删掉……如此反复,最后才漫不经心地摁了发送。
小白龙: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