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法蒂玛祭日果然十分热闹。
律庆跟着刘符离以及他的大夫人进入了大寺庙。
一座方圆约莫四里的小城,乍一看与时下河中一带带有明显阿拉伯、波斯风格的小城没有什么不同,黄褐色的土墙、土城、夯土平顶民房。
唯一不同的是城中的清真寺。
四座宣礼塔都有三十米多米高,还都是砖石结构,在这座草原小城中显得十分突兀。
宣礼塔之间是一座陵寝,据说是马哈茂德祖父的,陵寝四周是一道圆形的石墙,众人见不到陵寝,只能摸着石墙祈祷。
石墙早就是光溜溜的了,大约两千人按照顺时针方向摸着石墙向前走,不时还跪下来祈祷。
先知只有一个女儿法蒂玛,马哈茂德既然号称是圣裔,自然是法蒂玛的后代。
时下萧罗汉带着一百牙兵都住在城内被马哈茂德专门提供着朝觐者住宿的旅馆,律庆跟着刘符离以及他的夫人正围绕着石墙旋转。
律庆今日穿了一件时下波斯人常见的长袍,头上也裹着厚厚的头巾,跟着刘符离两人亦步亦趋。
圆形的石墙至少有一百米,加上前面不时有人在祈祷,旋转摸墙礼进行的很慢,等他们转出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信徒们”
一座宣礼塔上传出了一个低沉厚实悦耳的声响。
马哈茂德宣读祭祀法蒂玛的祭文以及衍生出来的讲经开始了,马哈茂德说完一句话,另外三座宣礼塔伤便响起同样内容的声音,当然了,显然是拿着羊皮卷宣读的,多人说出更为宏亮,以方便塔下的信徒听得清楚。
“......”
“......”
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马哈茂德说的是突厥语,还是用波斯诗歌的形式吟唱出来的,加上四座宣礼塔、石墙之间的回声,更显庄严。
刘符离用了大薛剌尔部千夫长的名头,很显然,时下律庆以及他的大薛剌尔部非常有名,在静听宣礼塔上传出来的祭文时他的位次很靠前。
律庆见到了钦察汗国左帐大汗阿史那撒剌以及他的四位妻妾,他后面还有四位护卫,各带着一名妻子。
刘符离的位次仅次于撒剌,而作为他的“护卫”的律庆则跟在他后面。
他的后面才是各部酋长以及他们的妻妾。
阿史那撒剌约莫四十岁,长相英俊,看起来根本不像四十岁似的。
他的妻妾除了一人与他年纪相仿,另外三位都是极为年轻美艳的。
还有三位酋长律庆也见到了,看得出来,他们的地位位居左帐前三。
撒剌大夫人之弟,左帐最大一个康里部酋长胡迪斯;
后世卡拉干达附近铁米尔部的酋长帖木儿;
后世巴尔喀什附近巴尔喀什部酋长杨吉尔。
宣讲结束后,马哈茂德从宣礼塔上下来了,约莫三十多岁,黑帽黑袍,大胡子几乎抵近腹部。
摸头礼开始了,这一次是从普通人开始的,等摸到律庆时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你不是伊教徒?”
律庆虽然带着头巾,但他并未蓄须,头发也还是短茬,被马哈茂德一下就发现了。
律庆站了起来,此举顿时惹得众人十分不满,在阿亚古兹,不管你是左帐大汗、某部大酋长,抑或超级大商人,见了马哈茂德都得跪下。
在法蒂玛祭日这样一个庄严的仪式上竟然混入了一个伊教徒,这是众人无法容忍的。
何况此人在马哈茂德面前竟然站了起来!
“我就是律庆”
律庆不想隐瞒了,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哦?”
此话一出,马哈茂德的眼睛里充满了既疑惑又兴奋的神色。
“我来是想想看看有没有皈依的可能”
“大胆!”
“真主啊,请让我杀了这个伊教徒!”
“......”
众人又狂躁起来,但没有马哈茂德的许可,没有人敢站起来。
不过,阿史那撒剌毕竟不是常人,他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
他站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见了马哈茂德跪下是他的谦逊,但他显然是可以不跪的,他一起来,那四个护卫也站起来了,紧紧跟在他身后。
马哈茂德说道:“大汗稍安勿躁,请让我问几句话”
他嘴里的大汗指的自然是撒剌。
“你刚才说到皈依,现在是否有了主意?”
“没有,或者说尚未打定主意”
刘符离跪着爬了过来。
“大汗,皈依吧,这片土地大部分都是伊教徒,您是知道的!”
“这是你的真心想法?”
“不错”
“那你为何又跟着我加入到景教?”
“大汗,对于您,我不敢有所隐瞒,我那只是权宜之计”
律庆幽幽叹了一声。
“果然如此”
刘符离又跪倒在马哈茂德面前。
“大阿訇,请听我一言”
“说吧”
“我家大汗雄才大略,是这片土地所仅见”
“哦?难道比并波悉林、统叶护可汗、博格拉汗还伟大?”
并波悉林是黑衣大食真正的创立者,统叶护可汗是西突厥历史上最伟大的可汗,博格拉汗则是喀喇汗国的创立者。
“不错”
马哈茂德与撒剌对望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眼里见到了恐惧。
远处冲来了一些护卫,显然是马哈茂德的,而撒剌的四名护卫正慢慢向律庆靠来。
“亲爱的札兀惕汗,对不住了,为了让你悉心体验本教的伟大,我不得不将你留一段时间,放心吧,我不会伤你性命的,我可不想阿亚古兹生灵涂炭”
“大阿訇!”
刘符离扑倒在马哈茂德脚边。
“既然大汗不愿意加入本教,那就放其回去吧,他现在是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手下也都是忠心拥护他的将士,如果知道他被扣在阿亚古兹,阿亚古兹肯定会不复存在!”
马哈茂德摇摇头,“如今扎兀惕汗的名声太响,若是能皈依本教,将是本教一大助力,大汗,你怎么看?”
撒剌点点头,不过他显然不敢太过得罪律庆。
“扎兀惕汗,皈依本教吧,果真如此,我将大草原东半部分都交给你打理!”
律庆笑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大汗”
撒剌点点头,“请说”
“钦察汗国有钦察人、康里人,都是信仰伊教的,还都是同一教派,为何大帐、左帐还是常年征战不休?”
撒剌脸色霎时黑了。
“那是因为花拉子模人在使坏!”
“使坏?据我所知,花拉子模人也是虔诚的伊教徒,所建的宣礼塔高达百米,位居河中之冠,也是由一位圣裔在主理”
“你!”
终究是在一处庄严场所,撒剌并没有当场发怒,霎时就平静下来了。
“世人都知道,花拉子模人的信仰并不纯洁,那里原本是祆教的老巢,他们的信仰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些祆教的东西”
“对于本汗来说,一切不纯洁的信仰者都是异教徒,都要以圣战的态度对待!”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据我所知,花拉子模大清真寺主持的血统更为纯正,他还是花拉子模苏丹亲自任命的,你这是在质疑那位主持的血统?”
“你!”
撒剌快步走到马哈茂德面前,对着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向自己的自己的四名护卫努努嘴。
四名护卫顿时快步走向律庆!
“唉”
律庆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两件东西,原来一件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手枪,另一件则是信号枪!
“我原本是不想这样的,浑没想到伊教竟然连这个涵养也没有”
说着便用信号枪向天空发了一枪。
又举着手枪对着扑过来的四名护卫“砰砰”开了几枪!
四名护卫倒下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场中鸦雀无声,说时迟那时快,律庆扑向了撒剌!
再看时,他已经用左手勾住了撒剌的脖子,右手则用手枪指着他的脑袋。
“大汗,对不住了”
说着便押着他倒退着向最近的一座宣礼塔走去!
刚才,他若不是将撒剌拿住,而是拿住马哈茂德显然不会起到这样的作用,再是虔诚、庄严的宗教,在生死面前依旧没有实力够看。
很快,律庆押着撒剌退到了宣礼塔门口。
这是刚才马哈茂德进入的那座宣礼塔,律庆仔细观察过,这里面应该没有多少人,而另外三座因为要将马哈茂德的宣讲声传出而有不少人。
就这样,他一步步退到了塔顶!
到了这里,他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将撒剌捆绑起来,并连在楼梯上。
他之所以退到宣礼塔,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对于伊教徒来说,宣礼塔是极为神圣的场所,若是没有影响到教务生死存亡的大事,是不能毁掉的,他们只能从楼梯口攻上来。
而自己有撒剌在手完全不用担心。
在这一刻,撒剌的重要性显然要远远大于马哈茂德。
这一刻,宗教还是要让位于俗世。
“萧罗汉,现在就看你的了”
宣礼塔除了顶部,塔身并没有窗户,外面的情形他一无所知,只能寄希望于萧罗汉了。
......
马哈茂德为信徒们准备的客栈就在宣礼塔附近,甫一见到宣礼塔中间的空中有黄绿蓝三道烟雾升起,萧罗汉便带人冲出了客栈。
萧罗汉,契丹乙室部后裔,他自身的武勇自然不值一提,但不代表牙兵都的其他人都是如此。
他们都是从几千骑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不但如此,平时他们除了作为侦骑存在,也要不时混入到目标区域城镇、乡下、部落侦查,显然无一不是胆大心细之人。
这还不是最为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