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下了一场大雨,雨丝如线,又急又密,牢牢网住每一个人。
现在还没到下春雨时候,可冬日滚雷,更为奇异。
“公子,来喝碗姜汤吧,暖暖身子”
袁慎换了衣服从侧廊过来,看着连绵的雨势神色有些深沉,“天候颇为古怪,迟迟不见回暖就算了,竟然还滚雷落雨”
傅母有些好笑,“这是该太史令操心的事吧,公子还是快来喝姜汤”
袁慎笑了笑走进屋内,他怕是被崔琢传染了,什么事都想考虑一遍。
*
廷尉府的大牢不仅宽敞,质量也很实在。
比如能透过狭窄的细窗听见急密的雨声,却没有雨水渗进来。
程家众人被分成男女两群,关押在相对的两间牢房中。
没有换囚衣,也没有上链锁,一日还有两餐饭食,显然是袁侍郎的特别关照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个个愁云惨淡,垂头丧气。
程家职位不高,又缺乏根基,一时出事,竟连个能指望的人都没有。
“噗”
程母被米粥呛个半死,“你想噎死我你个毒妇!”
萧元漪给她抹了两下嘴,转身把粥碗碗递回给程姎。
程姎不由感叹了一句,“还是大伯母有手段。”
程母秉着与其被处死,不如自己饿死,起码尸身是完整的原则,不愿意吃喝。
萧元漪直接了当的拿碗给她灌,总不能案子还没查出结果,人先倒下了。
当下,萧元漪也对着程母正色道,
“往日在曲陵侯府中,我大可以由着君姑任性,可如今在廷尉府缺医少药,万事可就由不得君姑了。”
程母缩在角上,不肯说话。
萧元漪叹了口气,“我答应过将军,要将你们照顾好,待将军归来,我要将你们一个不少,完完整整的还给他!”
程母瞅她一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看,你分明蓄意报复我!”
“我报复君姑做什么?”
“报复我没养好嫋嫋!”
程母话出口才想起来心虚,眼珠子一转,又哀嚎起来,
“哎呦,我家大郎,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丧天良的……你噎不死我,你就想用这么难喝的汤水恶心死我!你个毒妇!”
萧元漪凑近她坐下。
程母吓得转过头去,不看她。
“君姑,我萧元漪并非什么善男信女,我若想报复,早就报复了。
当初我和夫君归家,看到嫋嫋被养的如此脾性乖张,不堪管教,我曾经是想把你和葛氏,一同发落的。”
萧元漪语气很平淡,“可我夫君是个孝顺儿郎,我敬重他爱护他,怎会薄待他的阿母。
君姑,你能在程家颐养天年,并非我萧元漪惧怕你,全因你是我夫君的阿母,我才养你,孝你。
君姑和新妇,本就不是一家人,若非为了这个男人,我们也不会拴在一起。你我本就是陌路人,我又何必处处忌惮你。”
程母一下子回过头,冷笑一声,“你总算把实话说出来了,你是因为我儿郎才敬重我的”
“那君姑可否做过让人敬重之事?”
“我?”
程母瞪大眼睛,“我这辈子,最令人敬重的,就是我养育了三个儿郎!”
萧元漪一笑,“那谁没有,谁没生过?我比君姑还多一个女儿,那又如何?”
若觉得自己养育了儿郎,便可以做趾高气昂的夫人,那此生活的,与骡马有何区别?”
程母愤然,“你你你,你趁我儿郎不在,你就这样骂我,你看我等他回来,我如何告你的状!”
“好,君姑尽管骂。”
萧元漪瞧她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是你骂的快,还是我的手快,姎姎,把碗给我!”
程母一骨碌爬起来就跑,她饿死也不想喝那没滋味的米汤!
对面牢房的程颂看了半天热闹,转回头又看见程少宫用随身带着龟甲,捡来的石子,卜算起来。
程颂好奇,“都这时候了,你算什么呢”
程少宫沉默半晌,忽的抬头,大喜道,“没事了,我算出此次是有惊无险之卦!这转折啊,就在嫋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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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走此路。”
“此路不行!”
“怎么不行?”
阿飞莫名其妙抬头,“这就一条路,你不走这走哪?”
阿起真想把手中的指棍砸到他脑壳上,“山匪就在此地,你怎么过去!”
阿飞低下头琢磨。
阿起转而去看在凌不疑,“少主公,此条道路匪盗众多,若要从此路去往寿春,需得先收拾那些山匪。
毕竟咱们此次行军,不仅有咱们的弟兄,还有朝中的那些世家子弟,若他们有什么闪失,朝中那些勋贵,都得把过错算在少主公头上。”
阿飞认可点头,“带着这群累赘就是麻烦,行军速度慢就算了,少主公好心替他们着想,他们却还不领情,说我们凌家军的谨慎是窝囊!还说我们磨磨唧唧不敢剿匪!”
他想起那些人的嘴脸就生气,菜还能逼逼,别说这次让崔侯来了,就是让崔琢崔将军来带,这些废物也扶不上墙!
凌不疑情绪没什么起伏,意味深长,“此事,我自有安排。”
还没等阿起阿飞问是什么安排,就有一黑甲卫进来,
“报——
那群世家子不顾咱们的阻拦,擅自行动,去剿匪了!”
凌不疑不惊不惧,反而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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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形山道上,一队运送粮草的队伍正缓缓而行。
领头将领神色悠闲,姿态轻松。
一侧是一弯浅池,一侧是斜陡的绿山,更何况他听说了,来攻打的大军大半是为混功勋的世家子弟,连路上的山匪都没打过。
哼,就是凌不疑领兵又如何,他现在肯定忙着救人,焦头烂额呢!
而上方葱郁的山林之中,正是埋伏好的人。
阿起看着下方的队伍,“我们放了消息出去,彭坤果然派人出城搜刮粮草”
阿飞冷哼,“这次,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人手中的箭弩早已架好,此时微调方向,瞄准敌人。
领头之人还在和旁边人说话,“他们和山匪斗去吧,我们,就坐收渔翁之利”
话音刚落,无数只箭矢从斜上飞出!
嗖——嗖——
运粮队伍毫无防备,狼狈仓皇之间,死伤大半。
一支箭矢从前方飞来,领头将领的马受惊,他不得已翻身跌下,抬头一看,
“凌不疑!”
凌不疑骑着马缓缓走过来,一手御马,一手持箭弩,
“梁将军,如你所言,渔翁之利,可我们才是渔翁,而你”
他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只是那瓮中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