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诊所出来，钱就已经拿到手了。
沈在心还以为老板还要看客户的结果，没想到她看完手术过程，记了电话，单位，家庭住址等信息，就把钱给了。
她识货。
这是一种和一般美容师不同的手法，用的刀不一样，下刀不一样，精准快捷不一样，缝针不一样，做出来的全切双眼皮，还是内缝针，眼皮都不见怎么肿，所以她满意，直接就把钱给了。
沈在心开车去医院，一路上还在为美容院设备落后感到可惜。
在美容这个行业，实施手术的人还真不一定是外科医生，所以他们的工具往往又不一样，也许这个行业也有更先进的设备，但这一家没有，别看他们收费不低，但你要是看他们的材料，他们自己手术的过程，你会惊呆掉。
他们都是先在眼皮上划线，然后用与一般手术刀不同的手工工具，还不是一种，好几个，然后像凿碑一样，在眼皮上开口埋线，这在沈在心看来，太过落后了，包括他们用的线，也不对，都不对，怎么能保证又快又好呢。
回到医院，何燕都快疯了。
她不知道沈在心是去挣外快了，但她怀疑是。
她给沈在心说：“你不要仗着技术好乱来行不行，你顾一下我们行不行？不拿你要的手术你不愿意，拿了之后，我们做不了，你又不见人。”
她说的其实是一个粉碎性骨折的手术。
以医院的条件，没有做定向骨生长的可能。
普通患者也未必能支撑起这种治疗，不只是金钱，还有时间，只有那些没有生存压力的人，才能够像尤雅一样，让骨头一点一点定向生长，而后愈合。
所以粉碎性骨折，钢钉还是多数人的选择。
沈在心看过片。
这位粉碎性骨折病人，他是刚够到粉碎的标准。
骨质碎裂成三块及以上都叫粉碎性。
这个患者，就是正好三块。
沈在心不打算用钢钉，但医院也没有新型的内植骨固定材料，所以这种手术，对沈在心而言，医院的条件不够理想，而对何燕来说，是见都没见过。
其实沈在心提供的时间是下午4点，他在记着，此时抵达医院，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上20分钟，正好可以做一下准备。
他连忙给何燕看了看表。
何燕主要是担心，问沈在心：“你有把握吗？”
沈在心说：“有。你最好集中精力，好好看我操作，否则的话，以后还是不会做。”
何燕说：“我就怕你的方案行不通，它毕竟有中间段，这是一块死骨头，它很难这头生长、那头也生长，一起接起来。”
沈在心说：“是。它有三段，没错，在你印象里，散落出来的那一小块已经死了，凑起来，不用钢钉不行对吧？那我考考你，人体是怎么往骨头运输营养的？”
何燕愣了一下。
沈在心又说：“骨头的代谢是怎么实现的？”
有意点拨着何燕。
进了手术台。
他立刻投入进去，在医生护士震惊的眼神中，打磨骨膜，接起来骨膜，顺手把内侧的部分老骨消除掉，以减轻代谢负担。整个过程轻轻松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完成了手术。
如果说是以前，何燕怎么都理解不了，但沈在心确实启发了她。
骨头是通过血液循环和骨膜向骨头输送营养的，所以碎骨没有脱落，或者说刚刚脱落，都不算死亡，而且它的生长和代谢，都是通过骨膜，那么骨块不破成那么多块，骨膜未彻底脱离的情况下，医生完全可以利用骨膜，对整个断裂进行修补，然后等着骨膜先生长在一起，继续通过代谢，产生新的骨结构。
沈在心说：“我们医院，因为医院不能提供更好的方案，所以很多的治疗方案，你会没用，没有供耗，你也实现不了，医院眼下只有钢钉一种方式提供，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也看不到外界治疗手段的进步，反正一见到粉碎性骨折就打钢钉，只会打钢钉，这真是不思进取。患者也不懂，也不会提出异议……”
何燕听得出神，她确信自己在沈在心面前，就像个学生，轻声说：“累了吧，休息一会儿吧。”
把沈在心推出去休息。
到外头，她突然问沈在心：“你离婚还没离掉是吧？”
沈在心装傻充愣：“你怎么知道？”
何燕脸一红，告诉说：“我爸说的，他跟我妈去你家了，提到你的事情，你爸妈气得不行，说你离婚还没离掉。”
沈在心想起了尤雅给自己开的条件。
他说：“也可能不离了。”
当然，离肯定是要离的，但他只能说不离，来挡一下何燕，否则等人揭破，麻烦就大了。
何燕脱口道：“为什么？”
沈在心说：“关系未完全破裂，互相还有对方，时不时通电话，在相互原谅。”
何燕说：“你们在两个地方……”
沈在心告诉说：“她会来呀，上一次检查身体，就是我带着她去的，她觉得不舒服，觉得最信任的人是我，没在浒市看病，来找我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合这些问题，也许随着时间，慢慢就磨合了。”
何燕意外了好一会儿。
她突然问：“你老婆，她漂亮吗？”
沈在心说：“还行。等她下次来，我问问她的意见，可以的话，我介绍你们认识。她是那种比较强势的人，所以关于她的事儿，我得让她做主。”
何燕又有点失落。
不一会儿，她转个身，又跟谁打电话去了。
沈在心想都不想，就知道电话那头是他爸。
28岁的人了，什么都听她爸的，什么都问她爸，其实也蛮可悲的。
但在中国，这是不争的现实。
就是沈在心自己，他爸妈能不管他吗？
肯定还把他当孩子。
到吃晚饭的晚饭时间，沈在心给他爸妈打电话，没有回家吃。
原因有两个，第一，是他想在新房子开火，第二，他从美容院带了不少材料回来，晚上想看看，第三，他要练吉他，需要时间，不想来回跑了。
小区门口弄了点菜，提回去还没洗，电话来了。
还以为是他妈妈，接起来一看，竟然是姜惟，沈在心意外道：“姜惟，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姜惟说：“我大概2个小时之后到宿市，你来接我吧。”
沈在心傻眼了：“你来，你选节假日呀，马上不是元旦了吗，你元旦再来呀。”
姜惟说：“你别忘了，集团让我休息、休息，对我来说，不只是元旦才是假期，反而到了元旦，如果太忙，把我喊回去呢？我闲得发慌，一想去打网球，就会记得你说我有网球肘，正好又有点隐隐作疼，我想着就早点去，顺便让你给我治疗一下，听你的意思，还必须元旦去呢。”
沈在心说：“这倒不是，我还在上班，我招待你的钱还没攒够，你怎么来得那么突然，我把你往哪放呀，你说呢。”
姜惟不快说：“我以为你是欢迎我的呢。”
挂了电话，还做什么饭呀，沈在心匆匆下楼，开车去宿市，去接姜惟，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就提前来了呢？
接到姜惟，都8点多了。
沈在心又开车回去，给姜惟说：“面对面了，我还是得让你保证，不能给人说我的行踪，杜绝尤雅身边的人知道……”
姜惟坐在副驾位置，很娴静。
她理一理自己的头发说：”沈在心，你觉得我是那么样的人吗？“
沈在心说：”有时候无关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能会不小心呀，你可能会认为没关系呀，你甚至会因为自己太单纯，说露漏嘴了，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则是说梦话，正好身边躺着个人。“
姜惟锤了他一下，问他：”我单身，身边躺着谁？还真是尤雅说的健谈？你在尤雅面前，也这么贫吗？“
沈在心说：”不瞒你说，也不怕你笑话，我在她面前，就是老鼠见了猫，猎物见了猎人，想贫的时候，要观察老猫龇牙没有，跟你在一起，不存在跟她的那种压迫和被压迫，所以自在多了。“
姜惟笑着说：”她都是怎么压迫你的？“
沈在心说：”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我真没想到，她把你害失业了。“
姜惟摇了摇头，告诉说：”和她没关系，其实是我没有了价值，电话里不敢给你说，现在面对面，我觉得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尤雅已经内定，将成为三连集团的副总，泰达广场，包括三连集团的所有浒市业务，全部由她来负责，杰克杨考虑到用人不疑，把我拿掉，把另外两个同事也拿掉，给她让路。不过说实在的，我不得不佩服，她是我见到过的人里，最厉害的女人之一。“
沈在心奇道：“开玩笑了吧，她怎么成了三连集团的人呢？”
姜惟说：“她把她尤氏百货的股权卖给三连集团了，并承诺帮助三连集团收购股份，重组资产，让三连集团成为大股东，为顺利上市做准备。那天晚上，她所说的我们线下零售的最佳切入口，其实就是杠杆式撬动，我们的战略确实出了问题，我们不能通过一个泰达广场来实现线下布局，但是拿下尤氏百货，依照尤氏在浒市，在整个江省的布局情况，就可以打开局面，所以她完美地说服了杰克杨。”
沈在心失色道：”她家里愿意吗？“
姜惟说：“据我了解，一开始不愿意，董事会差点打起来，但没用，你前妻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而且她手里应该有什么把柄，迫使她爸、她二叔达成了协议，加上她妈妈，加上秦城控股所持股份，签署了一致行动人协议，对她无条件支持，这几方加起来，已经绝对控股，别人闹也没用。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她提前跟家里商量，最终一致做的决定，后来才知道不是，她逼得她二叔差点跳楼。短短两周，你不在尤雅身边你不知道，可谓天翻地覆，我是做梦都想不到，尤雅能成为我的顶头上司。“
沈在心既为尤雅高兴，又为姜惟难过，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恨她吗？“
姜惟说：“告诉你了呀，我休息归休息，和尤雅没有直接关系。集团公司就是为了表现用人不疑，主动要给她最大的信任，不但高价收购她所持有的股份，而且让她通过我们手里的三个基金帮她收购她剥离出来的资产，再加上徐半堂的半堂资本提供帮助，她自买自卖，置换资产，手法之巧妙，叹为观止。”
沈在心摇摇头说：“不懂。不太懂。”
姜惟说：“你看，她以分割公司上市为由，假装把优质资产包装出来，打包上市，出清老破旧到另外一家公司，虽然有人反对，但大家都能接受，毕竟上市会提高股权估值，并且让高估值的股权能够在二级市场流通。这种情况下，她背后的董事会，多数人都觉得是不错的主意，争先恐后去往上市公司体系钻。这时候剥离老旧破，甚至拿出来换钱，多数人乐意，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尤雅引进半堂资本，早就在半堂资本的帮助下虎视眈眈，对分割出来，要出清的资产进行了布局，和杰克杨见面后，杰克杨又同意调动三个基金来帮助她，将其完全收入囊中。后面，她说服她妈妈和几个小股东，把他们的股权和自己的一起卖给三连集团，同时还会胁迫她爸爸、她二叔出让一定的股权，帮我们完成对尤氏百货的收购，保证我们大股东的地位，在收购中，她自己拿走二十几个亿。”
沈在心咂舌。
姜惟说：“给秦城地产卖的三个大型购物商场也被她自己划走到新公司，交易下来，也有个7、8个亿，而且每年缴纳管理费3.6个亿……现在她手里有三四十个亿，又靠这个钱，腾挪出来去杠杆，还债务，购买未购买的产权，半堂资本因为杰克杨的入局，觉得控制不了她的新公司，资产又不优质，挣几千万卖给她，正式退出。接下来，我觉得杰克杨也会择机退出，毕竟这些老楼破楼开展经营，股权收益不会太理想，没有换现金走人，只不过是为了跟她展开谈判。”
沈在心有点发愣。
那天去徐家，在车里，自己哇啦哇啦一阵子说，应对寒冬，主要是去杠杆，去债务，现在尤雅真的干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就在筹备。
如果不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她一口气做了这些调整，姜惟所说的翻天覆地，形容得并不过分。
徐半堂果然是她的猎物呀。
秦氏也一样。
秦城地产能无条件支持她，可能跟她跟自己离婚有关系吧？
说实话，沈在心也是做梦也想不到，一转眼，尤雅一个华丽转身，自己拿走很多老破旧去杠杆，还直接跑竞争对手家当副总了。
姜惟说：”这都是杰克杨给我讲的，他要我学习人家的思路，他说，尤雅是个天才，她看到了房地产行业的大危机，看到了花国银行的当铺性质，她现在是在拿钱跑路，这些老旧资产，因为不够优质，价格很便宜，人人都不看在眼里，人弃她取，虽然收益很低，但产权一样便宜，如果房地产和零售行业趋势近一步下滑，正好可以拿来做防御。而且他肯定，尤雅在我们集团干不长，她有自己崭新的雅文集团，不会久居人下，只是兑现对杰克杨的承诺，做一个跑马圈地的人，完成承诺，她就会离职出局。毕竟现在已经改为尤泰达的尤氏百货，很快就没有她半毛钱的股份。”
沈在心想半天，不知道说啥，他摇摇脑袋说：“这些商战，我不懂。”
姜惟苦笑说：“之前我以为我很懂，但经历这么一场敌变友的战役，我也不懂了，尤雅是投降吗？她其实是各方实力最弱的一个，结果却是最大的获益者，挣得盆满钵满。“
沈在心说：”想开就好。“
姜惟又笑着说：“我没事呀。你有没有想过，她光股权转让，卖资产，都拿走三十多个亿，身家现在已经高达五、六十亿吧，卡着点跟你离婚，跟你签下离婚协议，是不是不想分你钱？”
也许吧。
不过人家尤雅仁至义尽，提前告诉你了，你本可以不现在离婚，打打官司，冷静期也可以反悔。
沈在心说：”随便她吧。我这是净身出户，招待你的钱，都是今天挣外快来的，花起来没负担。我是不知道她斗志昂扬，挣那么多为了干啥？说事业吧，把尤氏百货也卖了。“
不想再讲这些了。
她这个老婆，沈在心弄不懂。
讲的时候，心里还挺异样。
本来姜惟好好的一个朋友来了，应该多陪陪，只要一想起尤雅，就觉得跟姜惟的相处有点心虚，跟出轨了一样。
沈在心岔开说：”待会儿到了，你想吃点什么？怎么住？不用住希尔顿吧？”
姜惟说：“不用，可以住你家，也可以住快捷酒店。”
沈在心说：“住我家就算了，新房子就我一个，你住进去，万一我半夜变身呢，住我爸妈那儿也不行，他们还以为你是我勾搭回来的，闹误会怎么办？”
姜惟说：“你真是。一般人还以为你对待朋友太恶劣，不让住你家呢，放心好了，我住快捷酒店，也不用你掏钱，也是服你，跟尤雅这样的亿万富翁离婚，竟然不要钱，现在跟我哭穷，你想要什么，光想要她的心呀。”
沈在心说：“也许吧。”
不知不觉，竟然又讲到尤雅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