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得阴晴不定,卡洛斯的话如同利刃刺痛了他的心。他的眼神中先是惊愕,随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亚特握紧了拳头,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显露出他此刻的激动和愤怒。
他看着卡洛斯,眼神复杂。这位老船长的话语,让他对安提斯港口的历史有了全新的认识,同时也对他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深深的质疑。亚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他没想到卡洛斯他们竟然遭受了如此惨烈的对待。
亚特的愤怒如同火山般蓄势待发,他猛地站起来,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的眼神如同狂风暴雨,死死地盯着卡洛斯,仿佛要从他的眼中找出答案。
他最终没有爆发,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卡洛斯,久久没有说话。壁炉的火光在他的背影上拉长了一道道阴影,显得他的身影更加孤寂和落寞。
卡洛斯的喉结滚动着,手指深深陷入橡木椅的雕花扶手。壁炉爆开的火星掠过他遍布刀疤的脸庞,照亮了那双突然蒙上水雾的眼睛。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颤抖:\"尊敬的亚特大人,您是真的愿意重建安提斯?\"
窗前的人影骤然转身,深红披风在暴风雨的气流中猎猎作响。亚特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明亮灼人:\"安提斯已经是我的领地。\"他每个字都像铁锚砸进甲板般铿锵作响,\"无论之前它属于谁,现在我要用金榭石铺就新港,用珍珠母镶嵌塔楼,让这座城市成为永不熄灭的大海明珠!\"
老船长布满裂口的嘴唇突然绽开笑意,皱纹里堆积的盐粒簌簌掉落。他撑着桌面霍然起身,银制酒杯在晃动的烛火中折射出万千星芒:\"好!\"木地板在他战靴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只要大人能让安提斯人重新挺直脊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您掌二十年舵!\"
晨雾尚未散尽,朝阳已将安提斯广场的断壁残垣染成淡金色。卡洛斯站在斑驳的海神像基座前,褪色的船长服被海风掀起下摆,露出腰间磨损的铜哨。他身后乌压压站着的汉子们肩头还沾着夜露,粗粝手掌交叠在身前,像一排等待扬帆的桅杆。
\"蒋琬大人!\"老船长中气十足的吼声惊飞了石缝里的海鸟,他单手拎起半人高的铁撬棍砸向地面,火星在青石板迸溅,\"这些崽子们刨得了礁石,扛得起龙骨,您只管往死里使唤!\"
市政官捧着羊皮卷轴的手指微微发抖,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好…好!\"他胡乱指着港口方向堆积如山的金榭石料,镜片后眯成缝的眼睛亮得吓人,\"今日先清出主码头地基,凿石组……\"
话音未落,人群已爆发出海啸般的号子。卡洛斯率先扛起三块凿纹石砖,脖颈青筋暴起却走得四平八稳——那是掌舵二十年的稳当劲儿。几个赤膊青年抬着百年橡木从他身边跑过,靴底带起的咸腥泥沙扑在晨光里,宛如撒开的渔网。
当正午烈日灼烤港口时,十二根雕浪纹的塔楼基柱已深扎进海湾。卡洛斯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盐混合物,冲着踉跄的运石车暴喝:\"收帆降速!压舱石给我码齐了!\"吼声混着潮声在断崖间来回碰撞,惊得监工台上的蒋琬差点摔了量尺——老船长骂人的本事,倒是比二十年前更凶悍了。
距离安提斯港三十海里处,锯齿状的黑色岩礁刺破海面,托起一座被咸雾笼罩的孤岛。嶙峋的悬崖上爬满暗红色海葵,涨潮时激浪在蜂窝状的溶洞中轰鸣,惊起成片铁灰色的信天翁。荆棘丛深处矗立着半倾塌的石砌了望塔,生锈的铜钟悬在苔痕斑驳的拱顶下,钟摆早已被藤壶吞噬。
塔楼顶端,一面褪成褐色的旗帜正在咸涩的海风中猎猎翻卷。帆布上墨汁绘制的骷髅头骨裂着参差的齿痕,眼窝处用靛蓝染料涂抹着漩涡纹路——那是二十年前被剿灭的\"怒涛兄弟会\"标志。旗面破损的锯齿状边缘粘着几片风干的鳕鱼鳞,每当暮色浸染海平线时,残缺的骷髅便随着夕照流淌出血色的投影,将整座岛嶂染成模糊的赭红。
潮湿的岩缝间,几只背着藤壶的寄居蟹正沿着旗帜麻绳向上攀爬。它们蛰伏的塔基深处,几具锈蚀的镣铐还扣着半截森白指骨,骨节缝隙里闪烁着黯淡的金砂——那是当年海盗们至死紧攥的赃物。
青灰色的货船撞开迷雾,包铁船首与黑色礁石擦出刺耳声响。十二名克罗士兵踏着齐腰深的海水冲向沙滩,镶铜战靴碾碎满地藤壶,在退潮后的滩涂留下两列黏稠的泥印。船头雕刻的镀金狮鹫徽章沾满海藻,正随着浪涌不断撞击礁石。
最后下船的青年男子提起天鹅绒斗篷,黑色鹿皮靴在跳板上顿了顿。他望着遍布鱼骨与腐烂渔网的海滩皱了皱眉,丝绸手套包裹的指尖轻轻抵住鼻尖。士兵们立刻呈扇形散开,精钢鸢盾上的十字纹章在烈日下反射冷光。
\"把货箱搬到那个溶洞口。\"青年用镶银手杖戳了戳十步外的岩壁,杖尖金丝滚边的鸢尾花纹沾上暗红海藻。他抬脚踢开半埋在沙砾中的腐烂鱼头,忽然僵在原地——一支缠着蓝布条的箭矢正插在他靴尖前三寸,鲨鱼齿磨制的箭簇还在嗡嗡震颤。
铁皮棕榈的锯齿叶片突然活了。三十多个身影从树冠跃下,带刺的藤蔓在他们古铜色的臂膀上勒出血痕。最前面的独眼壮汉甩开遮脸的海草,生锈的弯刀拍得腰间人骨挂饰哗啦作响。他身后冒出个满脸刀疤的侏儒,倒持的鱼叉尖端还串着半只信天翁。
青年踉跄后退时撞翻了两个士兵。镶宝石的佩剑刚出鞘三寸,四周已竖起森冷刃墙。皮肤上刺着漩涡纹身的女人从岩缝钻出,三棱刺抵住最近士兵的喉结;头顶鹦鹉的水手长用火枪管挑起青年烫金滚边的衣领,硫磺味的热气喷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潮水漫过众人脚踝时,树林里又转出个扛着双刃斧的巨人。他左耳垂坠着的金锚耳环叮当碰撞,右臂虬结的肌肉上留着道深可见骨的鲸齿咬痕。当这个两米高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克罗士兵的盾阵时,溶洞口传来了铁钩刮擦岩石的声响。
红头巾海盗头目拖着铁钩左手踱出阴影,钩尖还勾着半截发黑的锁链。他右手的弯刀突然劈进沙地,刀身映出青年瞳孔里放大的惊恐——二十步外的溶洞中,更多闪烁的刀刃正在咸雾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