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炎……你听听你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一直以来共同的敌人就在眼前……你却让我因为一场雨阻止前进的脚步？！”
“可将军……这场雨来得太过突然……”
“北落野那边频率的波动也相较于几天前检测到的完全不同……”
“更别提军队80%的构成都是普通人了……一直以来的征战本就让他们这身体有所亏损了……”
“够了！这就是你让我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的原因吗……”
“除了一些推测之外，你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你的猜想……”
“无相燹主它这么久以来带走了我们多少战友的性命……身为军医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有多少人……多少夜归军死在了他的手下……”
“……”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他听见了那一声叹息，压抑着不知道多少痛苦以及悲伤，那是连他都很难得听见的语气
“……哥舒将军”
“医者，无方救人”
“武者，无力止战”
“牺牲是逃不掉的”
“你若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做出的选择未必会与我有多大区别”
“今日你若没有这个决心……”
“那就让我的异能为所有人开路！”
“听这个情况……”
“我来的还挺巧的”
缓缓走进，他便听到了两个老熟人的争吵，光是在远处听着就知道事态已经不简单了，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更不可控的情况，他赶忙插嘴打断了两个已经争上头的人
“老师？”
“呵，来的确实挺巧”
哥舒临见自己想要见的那个人也过来了，瞬间就无视了忌炎，将目光放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刚刚的对话你应该也听见了”
“我叫你过来的目的你应该也清楚……”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站在两人之间，微微侧头，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哥舒临身上，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然而，仅仅数秒之后，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身，步履坚定地走向忌炎，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一举动，在某个原以为对方会选择自己的将军眼中无疑如同一道惊雷
“……这是你的选择？！”
“很明显，不是吗？”
当然不仅仅是哥舒临被墨无念的决定给震惊了，忌炎看着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想后退就被对方抓住了手
“哥舒临，这便是我的选择”
“……”
“……”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空气中仿佛凝结了无形的重压。他只能感觉到站在他对面的人身上散发出的频率波动
那股躁动感如同被禁锢的野兽般挣扎着，试图冲破一切束缚，却始终无法完全平息
“好好好……”
“我觉得我们两个需要单独谈谈”
笑声的响起打破了他的思绪，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选择确实对于某个人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
“……好”
并没有再多问什么，松开忌炎的手就准备走过去，但这一次轮到他被那个人拉住了
“莫无念……”
“回去吧，没问题的”
“相信自己的选择”
“……”
那只紧握着他的手，逐渐失去了力量，最终悄然滑落，消失在他手心之外。不多时，那人熟悉的气息也渐渐淡出，直至彻底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现场就只剩下了他和另一个人
“……莫无念”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选择”
“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扰你的决定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哥舒临，无论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都只会是我刚刚所做出来的决定”
“……”
现场再度陷入寂静，一时间他只能受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以及耳边回荡着那人极力压抑下的沉重呼吸声了
“……莫无念”
“你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我一次”
“哪怕一次”
“……”
“你不会真的就信了那个学生的话吧？”
“就凭着一个冰冷的数据，你就决定放弃那触手可得的机会？”
“有多少人为了结束这一切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你看不见吗！”
“……哦，我忘了”
“你确实看不见”
“……”
垂下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开口说点什么，甚至连一句开口相劝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他没有一点证据能为他证明他自己
到头来也只能以沉默回应那个已然陷入癫狂的人
下一刻，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死死地按在墙壁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瞬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试着挣扎却连一分力气也用不上
“……莫无念，没有一场战争不会牺牲人”
“救下所有人这种美梦该醒了”
“这场战是必须要打的，无论是角的指引……还是我的判断”
“三年……还有三年……”
“如果不打这场仗，你认为今州能撑到三年后那个人的到来吗？！”
“！！！”
被这句话猛的惊醒，刹那间他那漆黑的世界里面就涌现出了无数血红的字迹，密密麻麻布满了他整个视野
【这场收复战的意义在哪……原来在这啊……】
【他知道……他也清楚……】
【怪不得……怪不得……】
【弃子，他是颗弃子啊！】
“……莫无念，我不信”
“我不愿将今州的未来交给三年后一个未知的存在”
“眼下时机大好，凭什么角认定只有那个人才能击败鸣式！”
“那这么多年倒在这里的人算什么！”
“我们坚守这么久又是为了什么！”
“只要赢了这场仗……今州少则安稳十年，多则百年无忧……”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都可以牺牲……”
“皆为工具”
雨声如泣如诉，在他们周围敲打着这片焦土。那人的炽热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灼烧般的触感，才让他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
“……但很可惜”
“你不是工具，他也不是”
“他们都不是”
“每个站在这里的，都是还有家可归的生命”
“……”
哥舒临愣住了，看着自己身前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就只能看着那个人几乎是无力般的继续说出接下来的话
“或许你说的没错，这场战争无法避免”
“为了身后想守护的一切，所有人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可像这种大规模的牺牲是应该的吗？”
“抛去军人这个身份……他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可能是一个家庭的父亲，可能是一个家庭的孩子，也可能还是谁的爱人……”
“他们都还有想要回应的人，还有想要听到他们回应的人”
“……哥舒临”
“失败的后果太大了，我不敢赌”
“你就当我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吧”
【莫无念……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我的女儿才刚满月……她不能没有父亲啊……】
【我想我妈妈了……对不起……】
【回不去了】
……
杂乱的声音在他脑中反复响起，无数人恳求着希望的到来，却无人留意到这份重担是否已超出他的承受极限，犹如来自深渊的诅咒，既不允许他安息，也不给予他片刻的宁静，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志：
直到他回应了这些声音，直到他被这些声音淹没，直到他遗忘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眼角，那冰凉的触感才逐渐令他回过神来，愣怔了片刻，他才猛的发觉了什么——
他哭了
“……”
毫无察觉，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哭的，泪水已悄然滑落，无声无息间浸湿了脸颊
无力地低下了头，试图抑制住那涌出的泪水，却发现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因为他连控制哭泣的能力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哭？他有什么资格去哭？
“……唉”
“你本质上终究还是这样……”
“我会在离开之前将指挥权交给你”
“你若执意留在后线，我也不会再劝了”
“让你一个瞎了眼的人去前面……确实是我的错”
哥舒临看着被自己压在墙上甚至因为落泪还有点懵的墨无念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选择
垂下目光，不再直视对方：他刚刚也被对方在一瞬之间涌现出的绝望与痛苦给惊住了
深沉而浓烈、几乎令人心悸的无力感，即便是他……也从未经历过如此强烈的冲击
“……”
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逐渐退却，他依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身体僵硬得仿佛失去了知觉。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逐渐回过神来，而此时他已然感觉不到任何人了
“……我确实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是啊……我怕啊……”
“如果……如果我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如果连现在的我都救不下你们……”
“我又该怎么办啊……”
他是个懦夫，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他恐惧着死亡，担忧着无力
但他害怕的不过是他人的离去
恐慌的不过是明知道未来，却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消失在命运的结尾
走向他命定的结局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挣扎着站稳身子往回去的方向走着，刚走出房门没几步，他就听到了一声更为不满的声音
“莫无念！你竟然真的拒绝了哥舒将军！”
“现在什么情况了！你分不清轻重吗！”
“……霞彩？”
被这么一吼，稍稍有些模糊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原谅他现在的思绪实在是很乱，根本不明白他拒绝了那个人的提议，又关面前人什么事情
“是我”
“有什么事吗？”
“你说还能有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拒绝将军的提议！”
“？”
感觉到眼前人的状态不太对劲，赶忙向后退了几步，但这个举止在某个魔怔人的身上自然而然就是心虚的表现了
“我们与那个畜生僵持了多久！”
“你却仅仅因为自己害怕就选择放弃这么好的时机？”
“你对得起将军对你的期待吗？！”
“……”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去见将军？】
【一个毫无名声声望的小兵……只会打扰将军的时间……】
【……】
【……你的见面申请将军通过了】
【你最好不要将时间浪费在将军身上】
【……呵，跟忌炎不一样吗？都想着是往后撤……】
【可是哪有退步的路……将军的决定一定是最好的……一定能带我们走向胜利……】
……
他仿佛听到了来自对方的多重视交织而成的声音，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景象：一次次被那个人拦在门前，阻止了他的行为
被拒绝、被否认、被嘲笑…… 他一次次的失败却又一次次的重来
【我只是想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够了霞彩！”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选择，老师他自有他的打算！”
“他本不应该承受这样的重任的……”
“不要将别人的期待强压于他身上！”
这一次，他被别人护在了身后，无力抓着忌炎的衣角低垂着脑袋，他刚刚难得感觉到了恐惧：刻入了他骨子里面的那种
第一次萌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再也不回头
而霞彩看着自己的好事被人打搅，本就对忌炎没有什么好感，这下是多了几分厌恶
“我说错了吗？”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霞彩，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相信将军的话”
“但将军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过度的信任只会带来惨重的后果”
“而且……”
“一个无数次冲在最前面，只有这一次选择了留在后面的人怎么可能会怕死！”
“霞彩，有些时候你不能只站在一边去看别人”
“你的偏见太大了”
忌炎脾气是好，但听到有人这么说那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破碎感的人……换谁都忍不下来吧！
“呵，我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那个人的判断从来就没有失误过……”
“你觉得我是会相信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一位百战百胜的将军？”
“而且将军亲自邀请了他多少次？！我都没看到将军那么对待一个人过……”
“……呵，也对”
“他是你的老师，我跟你争是没有用的”
“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坚定不移的跟随在那个人的后面！”
“绝不离开！”
“……”
忌炎眼瞧着对方一顿乱批之后就想走，正想把那个人拽回来争论一番的时候，自己却被某个人死死拉在了原地
回头就看见对方几乎是颤抖着摇着头，阻止了自己的行为
“……不必了”
“她说的也确实没错”
“我确实是个胆小鬼”
“莫无念！！！”
忌炎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懵了，然后随即就想起了自己老师是什么样的性格，突然就不感到意外了
“不必辩解，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忌炎，你是个很好的人”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所以……我不想看到你们离开”
“在那场雨下起来之后，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
“莫无念，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到底在承受着什么……”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不过不出意料，他从那个人身上没有得到回应，默默注视着那个人一点点的攥紧了他的衣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一切，只有我”
只有我，也只有我能够承担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