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暖气和浓郁的咖啡香气暂时让艾迪.康威忘却了外面阴郁寒冷的世界。
距离车票上标注的出发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谨慎地选择了火车站附近的这家咖啡馆作为临时的庇护所。
艾迪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拿铁和一块蓝莓蛋糕。
为他服务的是位长着可爱雀斑的亚裔姑娘。
艾迪心想,如今即便在英格兰乡下的小镇,亚洲面孔也不再是什么新鲜事。
令人惊讶的是,她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坎伯兰口音,和当地人一样把“home”念成“Yam”,“Little”读作“Lile”。
四周的熟客们不加掩饰地投来好奇的目光,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戒备。
艾迪早已习惯这种反应,乡下人对待闯入他们熟悉环境中的异类总是如此。他
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公文包里取出手稿。
刹那间,咖啡馆的喧嚣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牢牢吸引到了眼前的纸张上。
以下是马丁的原稿。
我的日本之旅源自父亲的遗产。去年,父亲去世,除了少量现金之外,他还把老宅留给了我。
原本打算将这座宅邸售出,用来支付我的债务,却在整理时意外发现了一份20世纪40年代的手稿,作者竟与我同姓,名为理查德·伍德。
这份笔记是理查德于1940年从日本寄回的。
1938年他偶然发现了一则19世纪末关于“日本人鱼”的剪报。
当时这类耸人听闻的远东异闻并不罕见,不过在30年代,有教养的人通常不会将其当真。
可是理查德却陷入了狂热,在找到了某些可靠的文献来验证自己的猜想后,在当时日英关系十分紧张的背景下,他仍然踏上了日本之旅,最终停留在一个名为夕见岛的神秘小岛。
笔记中,理查德详细记录了当地独特的信仰和习俗。
据他描述,岛上鲜见老人,居民的信仰与一般日本人迥异。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左右瞳孔常呈不同颜色,左眼黄色、右眼蓝色的情况并不少见。
他们崇拜一位名为hiruko的奇特海神,其祭祀仪式神秘莫测,只有岛上土生土长的居民才能参与。
理查德试图一探究竟,却遭到了无情地拒绝。
笔记末尾附有一幅手绘图,描绘了理查德在神龛中看到的装置。
那是一个类似基督教圣杯的高脚杯,据记载似乎由纯金铸造,令人难以想象这小岛从何处获得如此多的黄金。
最引人注目的是杯柄,雕刻成了一个雄性美人鱼的形状。
这一发现颇为特别,因为在日本传说中,人鱼通常上是半身像类人猿般的怪物。
杯子上的人鱼却是一个肌肉发达的年轻人,其风格更接近犍陀罗艺术,而非传统日本艺术。
那张英俊男子的面容却莫名让我感到厌恶,不知是因纸张发黄散发的霉味,还是理查德在描绘时加入了主观色彩。
在最后一页,理查德似乎用鲜血潦草地写下了一个个词,那是我看不懂的语言,而且只能看清第一个字母“?”,调查后发现这是梵文里的“Na”意为否定,也没有其他的意思。
对此理查德似乎有个猜想但他没有在手稿里明说,只是反复强调“难以置信”“这不可能”等等夸张的词汇。
事后查阅家谱,我发现理查德曾是爱丁堡大学的助教,更是我的曾祖父。
奇怪的是,父亲和祖父从未提及过他。
爱丁堡大学的记录也仅显示理查德辞职去了日本,可能在随之而来的战争中出了意外,当时失踪和死亡都是家常便饭,战后的户籍制度又是一片狼藉。
读到这里,我内心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我也学过日语,感到与曾祖父有某种隐秘的联系,而且据我所知,我的家族在20世纪之前就有先人游历过远东。
在网上搜索夕见岛的信息时,我只找到了“夕见岛事件”:1944年12月,太平洋战争发展到日本海军需要对夕见岛这样的小岛进行征用时,登岛的军人发现岛上应有的316名岛民全部神秘失踪。
当时的日本报纸称之为“神隐”,意为被神明掳走。之后就没有下文,在战争末期日本当局没有余力仔细调查这种事情倒也是正常。
说实话,我对理查德发现的或者他想发现的,完全没有头绪,只是灵感突然涌现:曾祖父的经历或许能成为一个绝佳的故事素材。
远东、神秘宗教、奇特族群,这些元素结合起来,定能打造出一部登上畅销榜前列的佳作。
也许能用这部作品挽回艾琳的心,毕竟在戒酒中心时她还来看过我几次,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怀揣这个想法,和理查德一样,我踏上了日本之旅。
抵达后,我没有像游客游山玩水,直奔目的地——夕见岛所在的m县。
m县的S市是一个人口仅有10万的小城市,理查德曾在这里落脚。
我在谷歌地图上搜索过夕见岛,却毫无结果。也许是改名或者其他原因,毕竟相关记录都是接近80年前的事了。
令人费解的是,S市当地旅游手册介绍岛屿旅游时也没有任何类似夕见岛的资料。
无奈之下,我只能来到市政府询问。
出乎意料的是,观光课年轻的工作人员竟然是第一次听见夕见岛的名字。
在资料库里查询无果后,他找来了观光课长。课长满脸狐疑地询问我为什么会问起夕见岛。
我厚着脸皮自称是爱丁堡大学的民俗学教授,偶然间在大学图书馆里看到相关资料,只是想找个类似的地方进行田野调查,研究日本东北的民俗,也可以间接帮地方介绍下旅游。
民俗学者误入神秘岛屿,虽俗套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头,我这么做也不算是说谎。
听了我的解释,课长脸上的疑虑才稍稍消散。
他语气遗憾地告诉我,夕见岛在1944年的大地震中沉没,在战时的混乱和战后的动荡中,相关资料尽数丢失。
随后,他转而热情地向我介绍起d村——一个过去紧邻夕见岛的地方,据说那里保存了相当完整的当地民俗。他还主动带我去住民课(注1),帮助我寻找可以短租的房子。
不得不说,S市的行政效率高得出乎我的意料。
第二天,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就带我前往了d村……
注1:住民课是日本地方政府的一个部门,负责管理居民的户籍以及处理居民的迁入、迁出、结婚、离婚等事务。该部门是居民与政府沟通的重要窗口,确保居民的生活信息得到及时更新与管理,涉及到生活中的多项行政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