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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素心中一动,故意皱眉问道:“既然是谋逆大案,怎么还许人探视?这次只是几个女冠,没什么亲眷势力,料也无妨。若是旁的逆犯,民间尚有拥趸的,就不怕闹出什么丢失逆犯的事来?”

小二摇头,笑嘻嘻道:“这倒不是京兆衙门托大。客人不是江湖人,也许不知此事,形意派的“神拳无敌”季登云季老爷子如今正在洛京之中呢!他三年前奉召入京,被召进宫觐见天子之后,天子龙心大悦,赐了形意派一片京郊的小山头和百两黄金,让他将门派搬到洛京来。他自己受了封官,得了份朝廷俸禄,便让他门下的大徒弟孙如峰带着一干师弟到京兆衙门报到,这位孙爷,如今也封了官了,任洛京京兆尹衙门的法曹司法参军。他虽然才三十来岁,却是武艺精熟,一身外家横练功夫,都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拳掌功夫也是刚猛无匹。此人平日里无事,就在京兆衙门里驻守,寸步不离。城里都传说,他的功夫堪是千人敌,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过他自己的师父了,只因还没有出师,还没个自己的名号。有这么个人坐镇,所以如今洛京里要处决的囚犯,都是提前押解到京兆衙门关押,也多半都准许人探视,这些年来倒也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意图从京兆府牢狱里往外劫人的。”那小二又笑道:“小的有次帮客人跑腿买东西,路过京兆衙门门口,见过这位孙爷一面,喝!那气势叫一个足!也不穿官衣,只一身短打,身后跟着他几个师弟,京兆衙门里旁的官吏随员等见了他,都躲着他走。”

纨素见那小二说话是说话,始终保持礼节,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抬头看客人家的女眷,自忖实在找不到机会以窥心功洗去他的记忆,那这番查探,就该到此为止了。于是笑道:“这些习武之人,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气派,我却不太懂得这些。不如小二哥说说,洛京里这些年来有何变化?城里或近郊有什么可游赏的盛景否?”那伙计便向纨素一一介绍起城里的美食美景来。说起这些,他一个磕绊都不打,滔滔不绝,显然这才是他更擅长的领域。纨素也微笑应和着。又说了一会儿,纨素起身道:“多谢小二哥了。看看时辰,我相公也该快回来了。午食可以送过来摆上了,等他回来,我夫妻吃过午食,便依着小二哥的推荐,去城里游赏一二。”那小二先时已得了赏钱,心满意足,当下又打个躬,倒退着退出屋子,嘴里道:“客人先别关门,小的马上传菜来。”纨素微笑颔首。果然不消顷刻,那小二便又带着厨上的伙计搬了个中等大小的圆桌进来,又拿食盒送来四凉四热八道菜,要摆到桌子上。纨素也赏了厨房来送菜的伙计五十文钱,道:“先不必摆了,只管把食盒搁在这里,等我相公回来,我们自己再往外拿。不然菜都要凉了。”两个伙计皆答应着,就把食盒放在桌旁,关门退了出去。

纨素原本见这家店的水牌,菜价确实都不贵。以她自己十八年前在洛京居住的经验,她也觉得菜量估计都不会多,所以索性多点了些菜式,未料菜送上来,这几个盘子倒是都不小。她略收捡了一下行李,坐在桌旁等奚笪回来,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想着自己手上有的消息。

首先自然是明日午后要在东市开刀问斩的“重霄观逆犯”。小二只说“六七个坤道,从庐州来的”,却不知道这是几手消息?是真有人见过囚车入城,还是只是京兆衙门放出来的风声?这是第一个疑问。但听小二语焉不详,连具体有几个犯人都不知道,可见京中之人,并未把此事当做一件大事、要案来看待。以纨素的经验来看,市井之中传得广的消息,往往是老百姓亲眼见了一鳞半爪,却不知道始末的事件。例如襄阳侯举家下狱之事,若无有心之人故意传谣,就必是有人围观到了御林军围他家院子,或者更进一步,见到了他们一家人被带去牢中的情景,却又不知道他家实际上为何被下狱,所以消息才会越传越广。而……连客栈小二这种消息灵通的职业,都不知道“从庐州”押解来了几个“重霄观逆犯”?纨素大胆猜了一猜,觉得应该并无囚车入京之事发生。东市刑场外远远拦着的麻绳也可以作为一个旁证。朝廷连开刀问斩之时,都不愿让围观百姓能看清囚犯的面容身姿,又怎会有一个“囚车入京”的时刻,让洛京百姓能近距离围观?如此说来,这些“逆犯”也未必是从庐州或至少从城外押解进京的。也有可能,她们本来就是洛京本地的死囚。

再有就是京兆衙门提前贴出告示,不许在刑场奠酒为“重霄观逆犯”送行,所以允许提前探视……纨素当年家里出事,离开洛京时只有九岁。若说洛京是否有这种惯例,允许死囚家属在临刑前几日前往探视?纨素却是真不知道的。她只知道留待秋决的死囚,家里使些钱财,多半都能探视。但判了“斩立决”的案子,还能不能见家人最后一面,她没有相关的经验和知识。何况这张京兆府的告示究竟是怎么说的,也不能全听小二一面之词,究竟还是得自己去看一眼才见分晓。纨素相信,奚笪这次出去,一定是先去看了这张告示的。等他回来,两边互通消息就是。

纨素心里清清楚楚,“重霄观逆犯”当中,至少有四人和重霄观一案大概什么关系都没有……如此说来,京兆府衙门允许探视这样的死囚,究竟是早已做通了这些人的工作,考虑到这些“假逆犯”的家人也需要为她们送行?还是在放饵钓鱼,赌真正与重霄观相关之人一定会前去探视,确认情况?若要纨素猜来,只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至于“神拳无敌”季老爷子和他的大徒弟在洛京这件事……纨素倒也不觉得惊奇。她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想着她在离恨天时,在书阁读到的关于形意派和季登云的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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