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翻了众人一切预想好的计划。黎秋英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一双妙目,直勾勾盯着姜观主和她的三个徒弟。姜缈却颇冷静地道:“原来是这样。”当机立断道:“咱们得赶紧出发。这地方待不得了。”纨素点头,向黎秋英道:“秋英姐回庐州去吧。我与奚笪随姜观主即刻出发。”转向奚笪道:“你把易容卸了,就用本貌去买船票。我把自己岁数再改大些。”奚笪点点头,立即上楼。一时屋里兵荒马乱,人人都有事忙。黎秋英没跟上众人的思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被打发回庐州了,但众人皆已收行李的收行李,改易容的改易容,出门买船票的买船票,一时一层大堂里走得干干净净,她实在没谁可问,回头只看见乔留仍在原地,只好问他道:“乔二,为什么我得回庐州?”
乔留皱眉道:“这个我也没完全弄懂。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秋英姐你护送那几个坤道全程,纨素姑娘赶去洛京,让奚笪回去庐州报信,更比较合适些。”黎秋英又问道:“重霄观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都在这里了,洛京里怎么会又有重霄观的人,还是七个人?”乔留叹道:“京城里找七个要被杀头的现成女囚顶缸还不容易?你要想问都是谁被拖去顶了这个缸,那也别在这问我了。我收到的消息也没细致到这个地步。你还是快收拾行李,回庐州去吧。”又皱眉道:“秋英姐,这件事你得这么想。洛京那边的事,纨素姑娘会去处理的。不管是要去看看那些被杀的人到底是谁,还是要去查她的家仇,现在她都必须得去洛京。但是现在眉山之围既然解了,也许今天入夜后,也许明天,那位一直认为重霄观众人还在眉山上的赵知府,是一定会想办法带人进山,到那个小院子找重霄观的几位仙长的。你可以想想,如果他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他都会做些什么?”
黎秋英脸色苍白,道:“我立即就回庐州去。”乔留点头,站起来道:“你骑昨天纨素骑来那匹马回去,更快一些。”黎秋英点点头,就要出门,乔留叫住她道:“你得把这张脸换一换。梳头小丫鬟大概是不太方便逛青楼的。”黎秋英摸摸自己的脸,向他勉强一笑,上楼去改换易容了。
约摸一炷香工夫后,纨素下楼来了。她这次所用的面容,五官倒仍像是她自己的原貌,只是做了妇人打扮,又妙手为自己添了十几岁年纪,扮作个身量纤细,大概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妇人,行动间如扶风弱柳,眉眼间微微萦着一抹清愁。乔留看见她,点头道:“如此真是一点武林人士的样子都没有了。你这是要跟奚笪扮夫妻?”突然一笑,道:“反正你家负责买船票的郎君还没回来,夫人不如跟我说说,你扮成这样,把你的剑藏在哪里了?”
纨素挑眉道:“什么剑?我不曾佩剑来。”乔留指着她笑道:“那你昨天在山顶上舞剑,是拿的奚笪的剑?”纨素恍然道:“哦你说那个。”便环视一楼大堂,半晌,从柜台后面拿了个米酒的酒坛来,拍开封泥,将右手伸入坛口,暗运真气。乔留只觉得屋里骤然变冷了不少,目不转睛,望着纨素。只见她随手施为,便从酒坛中摸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短匕来,转刀刃向着自己,把刀柄一侧递给乔留,道:“离恨天的凝冰内劲,算个偏门内功,和旁的内功概不冲突,可以兼修兼用。师祖自创了出来教我的。”又笑道:“你这一坛子酒真少,连把长剑都凝不出来。昨夜的剑是山上小溪里拔出来的。”乔留接过那短匕,只见虽只是一块整冰,但凝得极坚硬,手握不融。两侧开刃极为锋利,吹毛断发,不由得赞叹道:“真可称仙人手段了。”
正说话时,扮作小厮的玄霜买船票回来了,奚笪紧随其后。玄霜向纨素和乔留点点头示意,便急急握着四片刻着红字的竹筹上楼去了。奚笪向两人走来,看一眼纨素的装束,面上一红,笑道:“我比玄霜仙长晚到一步,头等船舱没了,咱们得住二等了。”便亮出手中两片竹筹,上面用黑字刻着“二月十三日申时正,二等房七号,瓦东渡口至赵台渡,船程两日”。纨素接过竹筹,惊讶道:“不必在瓦埠湖换船?直接到赵台渡?”奚笪简单地解释道:“不是官船,官船只有通铺和坐铺了。说来也巧,这也是一户蜀商在此地运营的渡船,在瓦埠湖不换船,但要停三个时辰上下客,所以船程还是两日。”他指指那竹筹,示意纨素将它翻过来。纨素翻过竹筹,见竹筹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双桅帆船徽记,下面用篆书刻着两个字“天末”。便把竹筹递给乔留,问道:“这家的徽记,乔兄你可认得吗?”乔留看了看道:“不认得,大概是寻常商人,不是武林人士。这地方的蜀商还挺多的。”又笑道:“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这旗号起得倒是蛮讲究,也许是个儒商。”起身向两人道:“既然是午后申时开船,我去叫陈大娘准备午饭来。”奚笪忙道谢。乔留不在意地挥挥手,出了大堂。
另一边黎秋英换了易容,又做了年少倜傥公子模样,从楼上下来,向纨素道:“跟乔二说一声,我得急着回庐州,午食不在这里吃了。”奚笪愕然道:“就差这一会儿?从这骑马回庐州,路上总要走一个时辰,只怕误了午食。”纨素拉他袖子道:“让秋英姐回酩酊阁吃吧。等赵知府知道了绣屏上绣的鸟儿也能飞去无踪——梧桐苑必有危险。趁早让秋英姐回去传信,她和奚前辈也许还有点法子把人先救出来,临时藏一藏。”奚笪神色便是一凛。
黎秋英在门口站住,回头问道:“原来你让我回去是这个缘故。那你们呢?你们一起去洛京查探,还是在赵台渡分道,笪儿照旧送姜观主她们去泗州?”奚笪皱了眉,有些犹豫。纨素替他答道:“这得看姜观主她们怎么选了。我们听她们的就是。”黎秋英略想了想,点点头,出门去了。另一边,乔留开了侧门进来,探头探脑,道:“几位仙长的斋饭我着人送上去了。你们呢?在大堂里吃?咱们还饮酒吗?”纨素笑道:“乔兄就是总想着喝酒。我们午后要坐船呢。”乔留道:“那就随便吃点。”几人坐了一桌,一时各自都没什么心情谈笑,寂然饭毕,乔留问纨素道:“你们还准去今年凤鸣大会么?”纨素点头道:“我是必去的。咱们到时候见。”
午后,重霄观几人和奚笪、纨素二人各拿好行李,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分两路往渡口去坐船了。英雄酒家内恢复了寂静。
乔留在大堂里孤身坐着,把前日喝的金蟾蜜酒的酒坛摆在面前,开始写他该放到酒坛里,传给乔家本家的消息。他用左手撑着额头,沉沉地叹了口气。二楼上,伙计把酒旗又挑起来了。乔留向自己笑了一笑,自言自语道:“英雄客都走了,英雄酒家又可以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