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节就这样结束了。头两天,度日如年,第三天,却又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月晓娟和常云山,可是过了一个甜蜜的桃花节,京城都传开了,说喜欢做糕点的月府小姐,和喜欢做糕点的常府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月晓娟的母亲二夫人,倒也是乐得支持,本来也没指望月晓娟高嫁,常府也是被皇帝所看重的,虽然二公子不学无术,但有常云昇罩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莲生这几日吃遍了京城,把长勇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我笑道:“若是这节再不结束,只怕长勇就要把裤子都当掉了,给你买糖吃。”
这一场桃花节,倒是盛大得很,结束以后,整座城市,仍然笼罩在春日的热闹与喜气里。桃花节才过,皇帝就赐了好几桩婚事,都是桃花节上,自己看对了眼的,男方便向皇帝请求赐婚。当然,这都是出身高贵的人家,请皇帝成全,更有门面了。
我心里想着,常云昇也不向皇帝提亲,又想着,从前他也请求过,但却被皇帝拒绝了。如今贸然再提,定然也是怕再被拒绝。
皇后也曾经给常云昇介绍过世家女子,一个顶一个的美貌。就在常云昇在皇帝面前,表白过心意后,他们还试图,为他安排别的女子。
皇帝说了,月府小姐,虽然也是人中龙凤,但是命格硬。为此,好像还请过巫师,特意地算过。巫师忙活了半日,说道:“这位小姐,不是一般的命硬,需得二十五岁,才有所好转,不会刑克身边之人。”
二十五岁?我倒觉得无所谓,我现在真实的年龄,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了呀。不过,我附身于月墨渊的身上,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常云昇也不过十八岁。
皇后听了,十分着急,就好心地为常云昇介绍别的姑娘。常云昇却不肯,说道:“臣也算过一命,臣也命硬,自然是不怕被墨渊刑克的。”
皇帝又单独召见了月行山,月行山也知道皇帝的意思,便说道:“我家这墨渊,是要再等一等的。至少还得三年呢。我最爱这个女儿,也不想她早早嫁人。”
所以我和常云昇纵是情投意合,也没有用。他们说的三年,五年,我料着也是缓兵之计。想着我们不可能等那么久,尤其是我,要等到二十五岁,那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吗?皇帝是在等着我们,自己权衡了利弊,自动分离呢。
但我不管,再等十年,二十年,也未必有一个像常云昇这样的人,虽然看着愣愣的,但不等我开口,就已明了我的所有心意。
他曾经不嫌我丑,曾经救我于刀山火海,我自然想和他,一起走向更宽阔光明的前方。若是换了一个人,纵使千好万好,也终究不是我的选择,与我没有太多的关系。
我不由得百感交集,想着想着,便落了几滴泪。既然这两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便等着,二十五岁嘛,也很好,一点儿也不老。
但只怕到时候,我会成为整个月府,不,整个雍城的笑话。 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二十岁若还未出嫁,都会令家族蒙羞,还会被朝廷征收单身的赋税。不过,月行山私下告诉我了, 他罚得起。就是我一辈子不嫁,他也可以养着我。
我现在觉得,在心里,我已经把自己嫁给了常云昇了。而且,我也养得起我自己。我有钱,比起常云昇,甚至钱更让我有安全感。
我想好了,在出嫁之前,还是多多地赚钱,万一不幸,我只能孤独终老,那也一定要抱着很多的钱,才可以。
我胡思乱想了半日,很快却有人来请我,原来这两三日的桃花节,城中不少平日从不出门的贵女,吹了风,受了寒,不少又病倒了。
我本是有些担忧的,害怕又像上一次那样,遭人算计了去。不过,城中虽然不乏名医高手,但像我这样的女医者,却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我又是月府的千金,不少想跟月府套近乎的人家,自然也瞅准了机会。
我架不住别人的软磨硬泡,便又出府了。但现在除了莲生,我都会带上一名会武的男仆,以防生变。我自己虽然会些武功,但多一个人,总归没有错,可以让我不必如惊弓之鸟一般,把魂都吓丢了。
一个下午,我连跑了好几家。这些女子,病也病得各有千秋。有喝酒喝出胃痛来的,有受了风寒,发起高热来的,还有的吃撑着了,躺着一动不动的,还有的看上去啥事也没有,就是人像丢了魂似的,闷闷不乐,还有的忽而笑,忽而瞪人,我感觉越来越棘手了。
我一一开了药,不过,对于后者,明显就是有了心事,还须得心药医治。这种事情,我只能悄悄告诉她们的母亲,让母亲们多留意女儿的心情,多问问在桃花节遇到了什么人。
年年桃花节一结束,不是有人喜获良缘,就是有人经历巨大的痛苦。有的贵妇一听说女儿有了心事,便说道:“哪里的事,我家女儿最是乖巧,能有什么心事,你这人胡说八道。”
我又不是心理医师,既然不肯听我的话,我也便自己离开了。但才走到半路,又被对方派车马来,火速追上,极力劝我回去再看看。我自是不肯,对方便加钱。我也不是为了钱,一听说那女子差点跳楼,也不敢怠慢,就连忙一起回去了。
莲生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小姐,你只会治病,别人要跳楼,你治得了么?”
我说道:“我估摸着她是中了桃花的邪啦,我自有良方。”
我赶到那家姓陈的府上,贵妇已站在门口,见面便又着急又热情地将我拉进府里,要我为她家女儿开药。我只得开了安神的方子,又提出再见见那姑娘。贵妇略一思忖,便同意了。
我便进了陈小姐的闺楼,贵妃屏退了所有人。我见那女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如同抽了魂似的。我微笑道:“这位姑娘,桃花节上,可遇到心仪的人?”
那陈小姐顿时警觉起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笑道:“姑娘不必惊慌,其实,姑娘若有了心上人,不妨告诉令堂,只要门当户对,自然是好事一桩。”
陈小姐冷笑道:“若不是门当户对呢?”
果然,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啊。我说道:“那姑娘心里,自然已是有了答案。但既然无缘,又何苦为难自己。”
小姐哭了起来,哽咽道:“我与他,本是情投意合,去年桃花节,我们一见钟情。他说会找人上门提亲,可一年过去了,他都没有。谁知今年桃花节上,他居然要与我分手,我哪里不好了,他如此待我。”
我走过去,拍着小姐的背,看着铜镜中她梨花带雨的破碎模样,心疼地说道:“妹妹,你可以哭,也可以难过,但不要再跳楼寻死了。这不挺好的嘛,他一直拖着你,便是不喜欢你,你早日看清了他,也不必浪费更多的时间了。”
陈小姐呜咽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你没有经历过,这种又痛,又丢脸的感觉。”
我一下子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我怎么没有,为了一个南风遥,我差点丢了半条命,但他不仅不喜欢我,还利用我,我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我也曾做过傻事,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子,我可以交出一切,以为别人也是爱我如命,谁知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工具。”
陈小姐渐渐收了哭泣,看来,还是同病相怜,最能治病。有人陪着她一起惨,她就觉得不孤单了。我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这陈小姐也是性情中人,当知道我是月府的小姐,从前还顶着半脸的胎记,如今却靠自己的医术,行走在雍城,她惊奇地睁大了双眼,马上拉着我,直说道:“月姐姐,你的事我都听说过,我们好多小姐妹,都很崇拜你的呢。”
陈小姐也不苦恼了,拉着我,就要留我吃晚饭,又要送我东西。我哪里能收呢。我客气了一番,只收了一袋他们家自制的蜜饯,味道特别好,我实在是禁不住这诱惑。
陈小姐和陈夫人带着笑,将我送到大门口,对我千恩万谢,而我也欢喜得很,和莲生回月府的路上,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吃蜜饯。
莲生叹道:“从未吃过如此好的蜜饯,小姐,你以后可以多来这一家。”
去,我敲了莲生一下脑门,骂道:“你真是个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