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熬夜，有时候晚睡到房间的灯都忘记关，这张就是她高三暑假某个晚上阿姨偷拍的，她说她起夜的时候发现妹妹房间没关灯……”相片里的天心月蹙着眉头，一张脸白的发光，不难看出她睡前的忧伤，像画里被剥了魂魄的花朵。
安烨的心突然就疼了起来，她十八岁的时候，他在干嘛尼，那年他二十六岁，一整年都在飞往各个国家考察矿脉。
如果那个时候他知道有一个叫天心月的小女孩独自在深夜编织心事，那他一定会去找她，做她的朋友，做她的大树。
一个小时后，晚餐结束，安烨的司机送天家三口回酒店，他自己则开车回医院。
安烨到住院部的时候正好遇到保安锁门，他再晚十分钟就进不来了，当然也不是绝对进不来，只是要麻烦一点，要打院长电话一级一级通知下来。
安烨到了病房门口后给两个护工分别发了一条消息，让她们开门。
他此刻想看天心月，比任何时候都想。
护工李善丽已经在里间睡下了，今天上半夜是护工江文雅值守，她躺在天心月病床旁的陪护床上带着耳机打游戏，收到安烨发来的短信立即起身，蹑手蹑脚来开门，因为天心月今天不到九点就睡了。
安烨脚步很轻地进来，示意江文雅到里间去，江文雅点头。
天心月并没有睡着，她今天情绪不好，不到九点就让江文雅关灯，只留下墙角一盏朦胧的小灯，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她哭的样子了。
泪水不断从眼角流向耳朵，两个耳朵仿佛蓄满了泪水，她一度怀疑人的耳朵最初的作用不是用来听东西的，而是用来装泪水的，因为很方便，蓄满以后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好像这样就能隔绝痛苦。
但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痛苦是由内而外生发的……
看见安烨进来的时候她很慌张，哭了太久，脸被眼泪烫伤，痕迹很重，担心遮掩不过，于是把脸往被子里埋。
安烨偏偏不用眼睛，他用手去摸她的脸，摸到一手湿凉的泪水，他身子一僵，定在原地。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他没有说话，她亦没有。
他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她每天晚上都在哭么？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她不想叫他看见她的狼狈和脆弱，她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床上太久，久到灵魂腐烂，即将生蛆，眼泪在分解身体的精气神做这些蛆的养分，她快要熬不住了。
安烨就这样在她床前站了将近一个小时，被子里的天心月终于出声，带着虚浮的笑意：“我还没死呢，你就要站在这里给我送终了？“
安烨脱下西装外套扔在陪护床上，躺上她的病床轻轻抱住她，他身上那股安全而温暖的气息瞬间朝她包裹而来。
他不问，她也不说，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躺到天亮。
直到早上，护士过来打吊瓶的时候，她情绪终于崩溃，拒绝输液和吃药。
看见这一幕，安烨站在一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在等，等她情绪的临界点，像长了脓的痘痘，露白了才能挤。
他把护士劝退后故作寻常地问她：“心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泪水涟涟地望着他，“我讨厌现在这样，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个病房，讨厌这世间所有！我的身体困住了我的灵魂，它在腐蚀它，我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烂肉……我的心在腐烂……安烨……我的心在腐烂……”说到后面她哽咽到不能继续。
“如果回家，会不会好一点？”他沉默良久，轻声问她。
“哪里能回家？我连坐都坐不起来，医生是不会让我出院的。”她木然答，脸上毫无一丝生气。
“会的，我今天去办手续，明天我们出院，后续的治疗我们在家进行，我会请私人医生过来。”虽然这样说，但他的眼神仍在征询她的意思。
闻言，她的神情很委屈又很感激，慢慢抬起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安烨去找住院部刘主任交涉，两个小时后，刘主任带着辅助脊柱支撑的仪器过来给天心月戴上，然后慢慢扶她坐起来。
“怎么样，脊椎疼吗？”刘主任问她。
“有一点。但我想要坐起来。”
考虑到病人的精神状态对身体的影响和她男朋友的强大的财力，刘主任同意了天心月出院，这个智能脊柱支撑仪要十几万一副，加上她很受力，虽然目前没有达到出院的条件，但刘主任还是特批了。
医院方面批了出院，找私人医生的压力就给到了钱瑞和葛济，幸而钱瑞办事一向高效，半天就搞定了一切。
钱瑞找的两位私人医生一位叫张思奇，一位叫夏吉亮，都是医学博士。
傍晚时分，两位私人医生在钱瑞的带领下就来医院找住院部的刘主任详细询问天心月的病情。
他们俩个都还没和钱瑞签合同，他们必须知道聘请他们的雇主如今的身体是一个什么样的病况，了解清楚以后才好和管家谈薪酬、签合同。
他们在了解雇主，雇主也在了解他们，两个私人医生不可能同时做主，肯定有正副的分工，但安烨并不知两位私人医生各自的能力怎么样，所以把这个问题交给专业的刘主任去做。
一个多小时后，张思奇和夏吉亮去病房里签合同，安烨来找刘主任要答案。
“右边那位比较专业。”刘主任给出肯定答案。
“好的，多谢。”
刘主任之所以处处给安烨方便，并非因为利，而是因为名，安烨许诺往后的一年的时间里，每个月都会找一名病人送刘主任锦旗，而且不是送到医院，是直接送到市长办公室，让中心部门层层转递到医院，这样一来，这副锦旗的作用可以事半功倍。
人的虚荣无非产生于名和利，刘主任家里不缺钱，但是缺名，安烨投其所好，用小成本办大事，这是企业家的聪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