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猫说:“骄哥,你这法子不灵呀。英雄救美,主要是你这美人不是善良的主儿……”
徐骄骂道:“你这笨蛋,英雄救美,是先搞美人,英雄再出场。你们上来就搞我……”
三人打斗,早有官差骑马奔过来,喝问:“干什么的?”
三猫拿出牙牌一晃,官差调转回头。竹制牙牌西山营,他们可得罪不起,尤其是在三江源地界。
李师师闷头狂奔,回身一看哪里有人。轻声喊一句:“徐骄?”
好像徐骄就藏在身边,大点声音就会把他吓跑。
没有回应,心里怕起来。
她是王府小姐,以前哪会孤身一人出门上路。看身边经过的全是陌生人,更加怕了。咬了咬牙,又往回奔。她宁愿被送去天临城,也不愿一个人游荡。
跑没几步,肩头被人一拍,大叫一声,嘴巴就被捂住了。
“别喊!”是徐骄的声音:“让三猫和小山听到,就追过来了。”
李师师点头,回身看到徐骄,脸颊处一块淤青,便问:“被打的?”
徐骄说:“若不大打出手,你能跑这么远呀。干嘛跑呢,哪怕是我一个人,也会送你回天临城的。”
“我要回去,可不是现在,跟我来……”拉着徐骄窜入小树林,沿着临江小路离开。
见两人走了,三猫和小山才现身出来。
小山活动活动手腕,心想:大哥的脸还是挺硬的。
三猫低声说:“小山,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儿。我总觉骄哥这主意,好像有别的想法。”
小山说:“为了笑笑的眼睛,做的对。”
“我们是为了戒指,你忘了山主的吩咐。”
“戒指没有翅膀,不会跑。”
三猫无语,不过山主也确实没有说过限期。
徐骄本以为李师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其实不然,沿江这条小路,何处是坡,何处是洼,何处是转折,她心里清楚的很。
这小荡妇不是慌不择路,而是有明确的目的。
停住脚步,李师师问:“干嘛?”
徐骄说:“先放手,我是个读书人,大白天的,众目睽睽,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师师怒极,心道:跟自己是个好人似的,那两晚的德性,哪像个读书人。
徐骄说:“不回天临城,你要去哪里?你又骗我,之前还说要把笑笑弄来看眼睛呢?”
“那是我的家,能不回么?”李师师说:“但不是现在,我不想见到王子淇。他若离开了,我马上回去,然后就给你办笑笑的事。她若没走,那我们就拖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能说不好么,还得求着这小荡妇呢。
从小路钻出来,眼前是个村不像村,镇不像镇,城也不像城的地方。
与其说三不像,不如说三个都是。此处是个高岗,往下望,一片破落的草房,像是被暴风席卷过的感觉,田间阡陌,临着江面一派破旧的渔船,看样子还有人住在上面。
往里,青砖灰瓦,像极了记忆中的古镇,门票很贵的那种。而最中心,高旗小楼,最是繁华。这样的地方,至少他是很少见到的。村镇城融合在一起,让人一下就想到了印度。
李师师说:“走啊,傻站着干什么?”
徐骄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这是津门渡。是三江源,唯一与外陆路连通的地方。”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很有成就感似的:“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徐骄无语,这小荡妇,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不但不怕他,连仅有的尊重也荡然无存。
下了高岗,走进最外围的村子。
徐骄本以为,修罗山的村民已经很苦了,但与此处比,似乎还强一些。
在修罗山,你总能听到鸡啼狗吠,声音在大山里摇荡,显得山中荒凉一般的寂静。可这里,没有鸡啼,没有狗吠。大白天的,甚至看不到孩童追逐玩耍,村民看到他们,眼神毫无波澜,就像他们不存在似的。
他记忆中的村子,有小桥流水。有野草鲜花,顽童嬉闹,还有老人聚在一起谈着家长里短。
“你怎么了?”李师师看他脸色很不好。
徐骄说:“没怎么。”
“你好像很悲伤。”李师师停住,弯着腰。从码头到这里,将近二十里,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我走不动了。”李师师说:“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这时候,一辆马车咕噜噜驶下高岗来。
驾车的是个老人,穿着朴实,像是个富足之家。马车很小,一匹老马,单车一架。
李师师伸着头问:“老人家,你是入城么?”
老头说:“是呀,小姑娘。”上下打量几眼:“你也入城,走累了吧?”
李师师拼命点头。
老头迟疑:“车里只有我的孙女,可你们两个人,这位小哥还不方便……”
李师师赶紧说:“他不用坐,他很能走的。”
“呵呵,上来吧……”
萧离心道:文明社会,也未必有这么热心肠的人。
李师师钻进马车,说:“徐骄,你可跟好了……”
老头扬起鞭子,马车咕噜噜开动,不急不缓,徐骄恰好跟的上。
所谓津门渡,其实就是个水陆码头。所以各色人等聚集,既有聚集,便有分类。穷的,富的,贵的,就形成了圈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津门渡的中心,最是繁华,达官高贵,富贾云集。
再向外,则是吃着水陆码头,来往行商的生意。
最外边,便是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土地早被征收,或做仓库,或建房开商号。于是只能靠着临江捞点鱼获过日。
说起来,真不如修罗山下的纤夫过的好。
徐骄冷笑道:“自古王朝衰败,十有八九从土地兼并开始。人,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想着拼命。老人家,你说是嘛?”
老头说:“是呀,谁说不是呢。”
徐骄又说:“看老人家衣着打扮,也算是小康之家了,不知道做哪行买卖。”
老头说:“在镇上有一家米店,勉强度日而已。”
此时马车驶出村子,徐骄忽地跃身而起。老头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钻进马车。
车厢很小,两个人都挤,更何况是三个。
“你干什么?”李师师问。
车厢里除了她,还有一个美女。美的不得了,那感觉,让人难以形容。若是拍片,是那种一脱成名的级别。
徐骄一笑:“我来看看你!”
“快出去!”李师师说:“这是人家姑娘的车厢,你进来算怎么回事。”
美女说:“想是先生走累了。”
老头也说:“小哥快出来,我家孙女还没许人家呢——”
徐骄挤在李师师身边:“老人家放心,我只是看看我的人还在不在,活没活着而已。”
李师师羞红了脸:“什么你的人,胡说!”
美女微微一愣:“先生这话,就听不懂了。”
徐骄笑道:“老人家身体康健的很。虽然年纪大,手臂粗壮,青筋凸起,十指如钢。不像个开店的,倒像是个打铁的。”
美女不语,老头在车外哈哈一笑:“小哥,我看你也不是个山野村夫。”
李师师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笑道:“看不出来吧,这还是个读书人呢。”
老头哈哈大笑,好像这是个了不起的笑话。
一匹老马,根本拉不动四个人。呼哧呼哧的,终于到了地方,愤怒的咴儿咴儿的咆哮。
老头说:“小哥,我们到地方了。再往前,就不是我们的路了。”
徐骄笑道:“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示意李师师下车,眼睛则眨也不眨的盯着美女。美女神色冰冷,好像不会笑一样。
李师师在外面喊:“你还不下来。”
美女低声说:“她在等你,且不要让她心烦。三江王的女儿,不好伺候。”
徐骄一笑。他早觉得一老一小奇怪,这一句话算是承认了,寻常人怎认得出李师师。
下了马车,真的是一家米店。有伙计喊:“老板回来了……”
徐骄皱眉,那老头说:“怎么,小哥还要两斤米否?”
美女从车厢走出来:“人家未必吃的惯。”
徐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若不是美女最后一句话,他会认为是自己误会了老头。说了句:“多谢!”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是冲着李师师来的就行。
美女说:“我叫夭夭,请教先生大名?”
李师师立刻说:“他叫三猫,一个下人而已。还不走——”拉着徐骄就要离开。
美女又喊:“先生,都说山里春色好,不知怎么个好法。”
徐骄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除此之外,也就一般。”
美女终于笑了,却是冷笑。
李师师拽着徐骄离开,不满地说:“你还真是个读书人——”
老头看着两人离去,低声道:“修罗山的人?”
美女说:“也许吧。听说李师师被一个自称寂寞老人的高手所掳,要让三江王交出羽蛇胆。山主亲自出面,才放了李师师。这个寂寞老人,从未听你说起过。”
老头说:“能让修罗山主亲自出面,岂是一般的人物。”
这是临江渡靠近中心的位置,和外边的村子简直是两个世界。就像无产阶级到中产阶级的差别。
商业兴隆,店铺林立,街上叫卖的摊位,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李师师肚子咕咕的叫,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
路过一个面馆,香味散出来,让她迈不动步子。
“先吃饭。”李师师说。径直走进面馆,点了两碗面,被葱花的香味儿一催,口水都有些忍不住了。
两人吃着面,李师师问:“她漂亮么?”
突然来这么一句。徐骄都反应过来,问:“谁?”
“那个叫夭夭的?”
“岂止漂亮,是美。”
李师师问:“有区别么?”
徐教说:“就像一朵花。如果漂亮,你会想着把它摘下来插在头上。如果是美,你会不忍心折断,而是把它养在自家的花园里。”
李师师冷冷说:“你真不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不应该在一个女人面前,去夸别的女人。连王子淇那么讨厌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徐骄说:“我是想用这句话,证明我的诚实。”
李师师冷笑,又问:“那我呢,是漂亮,还是美。”
“美!”
徐骄回答的很干脆。中学毕业之后,他就明白:诚实,是小孩子该有的品德,是成年人需要改正的缺点。
好听的话,女人都爱听。即便知道那是假的,心里也很高兴。
吃过了面,李师师站起来就走。
徐骄心想:好像没给钱。不过装作若无其事,也跟着走了出去。老板赶紧跑出来:“先生,你还没付钱呢。”
徐骄喊:“小荡妇,给钱呀?”
李师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怒道:“你喊什么,我出门从不带钱。”
萧离冲她招手:“你来!”
李师师走过去,萧离抬手取下她发钗,问老板:“这个可以么?”
老板只是个小买卖人,委屈的说:“先生,您这东西是好,可它不能当银子使。”
李师师叫道:“这个是羊脂玉雕琢的,能买好几家你这样的面馆。”
徐骄理解,老板是个不识货的人,只知道银子金子才能当钱使。可自己没有银子,银子都给了笑笑。
把李师师拉过来,对老板说:“人放这里,我去换钱!”
李师师说:“徐骄你干什么,两碗面钱都没有么。”
“还真没有,都怪你,非要吃东西。丢人了吧,人饿一天,是饿不死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蒙面女子正盯着他们。
是夭夭。
她是该把脸蒙起来,太美,也是一种罪。
夭夭扔来一块银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徐骄说:“欠钱而已,大不了九出十三归的利……”
“哦?”面纱下,夭夭眯着眼睛,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债好还,人情难偿。”
夭夭说:“只是欠而已,未必要还的。”
徐骄说:“主要是不想欠你。”
手一扬,玉钗飘过去。
夭夭接过,随手插在发间。
冷冰冰说道:“如你所愿——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