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曾经塞了封道歉信给我,若有心,大约还能找到。悦之所以和我道歉,却是因为我凶了她。我指责她对我的评论让我苦恼,却不想下课后,就在桌上发现了她的道歉,我既惊讶又有点喜悦,之后一直想和这个率真的女孩建立更深的友谊,我把那道歉保存起来,我很少收到这样的,直接的,道歉。我并没有觉得那很愚蠢。
她却围绕在闽的周边,对我的讨好视而不见,我是指,她连句谢谢都没有。我绷着脸,忍受着因把晚饭让给她后的饥饿,我并不是那么饿,只是我想得到回报,也许是她多看我一眼。这又使我尴尬,嫉妒?我知道原因的,我只是不接受而困惑,而后悔。
闽后来去了一所为她付学费的学校,我去他们学校表演时遇见她。我们照例聊着高中的操蛋生活,她表示对他当初的选择后悔,吐槽几句后,我及时甩了她。现在,该我来表现高傲了,我的时间很忙,没工夫叙旧,但是回头,我又和乐团老师聊着我们都不感兴趣的“小鼓花旦”,我装着逼。我很高端,我高人一等。
现在见悦,她同别的同学一起,依然热情开朗。
我之所以不被悦喜欢,大约是那次比赛,我同她一起参加。从一开始我没太认真,这时的我,遭遇了背叛,陷入自我怀疑与虚无主义的深渊。艺术周报名参赛时,我看见班上有人报名,于是作玩笑般加入了。艺术周的演出,我亦没太多精力注意。我拾了两本书,却又怎得看得进去。当时我任由自己陷入陈腐之中,大脑在混乱中勉强思考及一些意义,我当时的准则是尽力去参与生活,让自己感兴趣起来。我于热闹的人群未有向往,心生厌恶。现在我追寻于情感的边界,迷于浪漫。
当天,我躲在教室,把头埋在书堆的山里,当时我还不会写画什么,但时滞留停下的感受令我品味孤独和自己生活的单调。仅仅是这两种感受就足以打发我的时间,我没有对集体的过多的归属。
闽陪着悦来的?悦告知了我比赛的事,我从包里抽出剪刀,胶水,拿上笔,同她到露天操场的比赛的场地去了。
我的高中与初中皆依山而建,所以操场都在教学楼上面,从操场向侧面看,视野开阔,能看见栋栋居民楼与小巷。那天它们都拖着长长的阴影,我被困在这里,被迫对这些提起兴趣。
比赛场地只提供彩纸等材料,与我们一同竞技的还有画水墨画的和写软笔的。我尽量使自己对那几张彩纸提起兴趣,可我不是幼儿园的好孩子。我和悦讨论预备做一个浮雕的模型,我已经预见我们不会做出太好的成绩。
磕绊着总算开始了,过程相当曲折,成品像被各种元素堆叠而成的很立体的艺术画,嗯,屎。毫无疑问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她的激情,她于是按照她的意愿去做,我懈怠,使坏,两人合作之间出现巨大裂缝。我左顾右盼不够认真,交出作品时她埋怨我,我阴沉沉地笑笑。
丑陋的作品,丑的稀奇,老师都不免看看作者,然后悦眼中略有泪花,在老师安慰她时,我双手插兜偏头把目光转向天边阴霾,厌恶的看着她哭。她走在后头,我试着开口吗?总是这样,她被和我放在一起了,她讨厌的大约是这个。
我没有说话,这样的比赛有什么意思,我这样安慰自己。不管怎样,这个世界又是乏味,又是排斥,我是如此渴望被接纳,又怕被猛烈地摔倒。
其实如果我能和她吵起来,她会更能接受。可惜当初的我不愿在这上面浪费情感,我太客气,太笨拙,太骄傲。我的心早已麻木。等到她哭后,我便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她迟来的一个轻觑的眼神,我把头埋下去,摸摸剪刀的金属感。
三个顺路的人,悦不喜欢我。翰也是。翰和我同寝室,那里面是无下限的性玩笑,对外人不太友好的意气。它总是吵吵闹闹,里头每个人都宣泄自己的不甘和过剩的精力,在终日默默中忍受教条,奋力地试图冲破牢笼,却又一点不明白想摆脱的是什么。说是迷茫也好,说是愤恨也好,都空白用着力量,我们不知疲倦,一味相信着某些天道酬勤。而我是其中的二鬼子,老师总在我这求他们又在干什么,但是老师,我会告诉你实情吗。
我打心底看不起他们,他们中“豁屄犯”太多了,少数几个大约心里还有一条界限,令他们想尊重女性,这在群体的像火焰的刺激下,又还剩下多少?他们不过是野蛮人。但当他们将违界时,也许会无奈,我看得出来,但那又是另一回事。说来就是这样,我们都希望对方道出自己的难处,对立的两方人,竟然有这样的奢望。
一夜,凌在某夜起床上厕所,目见盈满的月光下,校褪裤到脚踝,举头面对月色,打飞机。翌日凌同我们分享了他的见闻。那夜月光很盛,南方学校的厕所除了鬼故事外,在潮湿的地板上,也会有升起的梦想,他们会幻想出人头地,影影绰绰,月光,像水。
另一件大事是烟,当他们在寝室飘飘欲仙时,我在床上心里疯狂咒骂,不敢言一句,我从心里害怕这群恶魔,害怕他们把我带入深渊。这事让我害过肺炎,我更坚定了我的转寝室的想法。我折腾好久,没有任何改变,只得艰难熬过那段日子。至于我为何一直不愿吸烟,大约是我不愿和父亲一样,母亲要我承诺,不会和他一样。
翰在初三时转为走读了,他对刻意地迎合不喜欢。我也讨厌如此,而且我迎合得很粗糙。他没对我这个二鬼子说过太出格的话,出于好奇与轻微的怜悯,他和我说说话。我留意到他一些同晨的爽朗的笑,和他们称得上是情谊的东西。
夜里他们的鼾声吵得我睡不着觉,我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心头数着数字,很长时间。但是在咒骂中,我平静下来,我一点不歌颂苦难,只是说,那是相当奇异的一种经历,尽管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那些岁月,令我不安而又,不可阻挡……
我没了不可一世,没了自信,没有勇气,我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