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池早一身黑色条绒列宁装,里面一件白色衬衣,黑白的搭配,衬得她一张脸愈发莹润有气质。
因为布料厚实,列宁装挺括又板正。
且腰侧微微收了点,显得她腰身更细,更挺拔。
同样略收窄的裤腿,配上粗跟小牛皮鞋,衬地池早一双腿又直又长。
此时,她正踩着台阶,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的从楼上下来。
恍惚间,沈芳和许琴竟有种错觉,这真的是在从小在农村长大,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丫头吗?
这打扮,这闲适自若的气质,就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池珍珍,也比不上吧?
两人晃神的瞪大眼睛看着,楼梯上,可能是感觉到了看过来的视线,也可能是奇怪说话声怎么突然停了,池早抬头看了过去,就对上了沈芳和许琴的脸。
她略一挑眉,心情很好的主动打招呼,“哟,许主任……不对,许干事这就回来了啊?啧,看来没受太多罪嘛,脸上都还有肉呢。”
“沈部长早啊,咦,你眼睛怎么有点红,该不会是你家蒋铭伟吵着要下乡,把你气哭了吧?”
两句话,一句比一句像刀,精准的扎向了两个中年妇女的心。
至于池早为什么会说出蒋铭伟下乡的话,这有什么奇怪的,只看蒋铭伟上辈子干出的事,就不难想到。
“池早,你个孽种,要不是你没良心的跟外人勾结,我怎么会被抓!”许琴当即就炸了,许干事三个字简直戳到了她的死穴。
“什么勾结,那叫大义灭亲!看样子许干事这几天接受的思想教育还不够啊,那我得找时间再去找龚主任说说,麻烦她平时多注意你,辛苦点抓一抓你的思想问题。”
池早半点不像是被人骂了,脸上笑容更大了些。
“你、你,你个死丫头!”许琴胸膛剧烈起伏,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精神,此刻眼前又阵阵发起黑来。
池早却一点不厚此薄彼的,已经又看向了沈芳,“沈部长怎么这种反应?哎呀哎呀,不会吧不会吧,我就是随口胡说的,不会真说中了吧?”
余光看见二楼楼梯口的人,池早眼睛眨了眨,故意提高音量,“蒋铭伟真的好好的工作都不干了,要跟着池珍珍下乡?”
“哎呀,他俩这感情可真好,有这么一个儿媳妇,沈部长真是好福气。不过蒋铭伟的工作怎么办,那可是正式工,怎么都得给自家人吧?”
二楼。
一出房门就听见池早的声音,池砚彬立刻就嫌恶的皱起了眉。
可等听清她话里的内容,被眼屎糊住的眼睛当即就瞪大了。
工作?
什么意思?
铭伟哥要跟着他姐去下乡,机械厂的工作要找人接班?
找他啊!
他到明年夏天就毕业了,也算是高中学历吧。两家人又是世交,以后又是亲家,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沈芳闻言脸色僵硬,可还是强忍着怒气扯出一抹笑,“早早你真是,芳姨什么时候说铭伟要下乡了?他工作得好好的,可不用去……”
下乡两个字没出口,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我我我!芳姨,铭伟哥的工作给我吧,我!”却是池砚彬风一样刮了下来,直冲沈芳面前。
池早早有预料,在他冲下来前,已经先一步走到了客厅里。
“芳姨,就我吧,铭伟哥的工作就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上班,不给你跟蒋叔丢脸的。”池砚彬还在说。
沈芳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彻底维持不住了。
她艰难的开口,“砚彬,你听错了,你铭伟哥不下乡,工作也不会给任何人,你……”
可眼见池砚彬一副“你骗我的吧,你就是不想把工作给我”的表情,沈芳一时连解释都不想再解释下去。
以前看着池家人都还不错,三个孩子也都听话懂事,怎么现在,一个个的这么无耻不要脸。
工作工作,知道他们弄机械厂那个工作,费了多大人情,花了多少钱吗?
张嘴就要工作,脸咋那么大呢?
原本还想在蒋守国跟池锦年正式说婚约换人之前,先来旁敲侧击的探探许琴的口风,可这会儿沈芳是彻底没心情了。
“那什么,许琴,砚彬,我一会儿还得上班,就先回了啊。有什么话,咱们下回再说。”
“还有,砚彬,芳姨再认真跟你说一遍,你铭伟哥不下乡!”
话落,也不管池砚彬信了没有,沈芳起身就往外走去。
眼角余光瞥见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池早,沈芳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就这牙尖嘴利的丫头片子,就是会穿会打扮又怎么样?
这种泼妇性子,他们蒋家可要不起。
不行,池早也好,池珍珍也罢,不管什么原因,跟池家的婚约都必须取消。
蒋守国敢不答应,她、她就跟他离婚!
这么想着,沈芳步子都大了,一点不管身后许琴和池砚彬的挽留声,很快就出了池家的大门。
之后蒋家书房又爆发了怎样的争吵,沈芳又流了多少眼泪,池早并不知道。
她快速进了卫生间收拾好自己,等出来,就见池锦年已经也起床了。
“户口本呢,下乡的事已经彻底了结了,户口本总该拿出来了吧。”他黑着脸先开了口。
“急什么?我还想拿着户口本去邮局查查池科长有多少存款呢。”池早笑吟吟的道。
“什么存款!家里外债都不知道背了多少,哪儿还有存款?”
听到池早竟然还有这样的打算,池锦年简直怒不可遏。
孽障!
孽障!
白给了她八百块钱,结果坑起家里人来一点都不手软,他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生了这么个畜生!
“池早我告诉你,今天不把户口本拿出来,你就别想出门!”
虽然他没在邮局存钱,虽然查存款不但要户口,还要存折才行。
可鬼知道池早这死丫头扣着户口本到底想要干什么,万一她哪天再使坏,再给砚辉、砚彬都报名下乡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池锦年心头也是一凛,该死的,之前他真是被气狠了,怎么没想到这茬?
别说不可能,池早那两个骑三轮摩托的朋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找个人假冒去知青办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池早不知道池锦年想到了什么,脸色怎么忽青忽白的。
如果知道,指定要嘲讽的嗤笑一声。
冒名一次是家庭纠纷,她要真敢找人假冒,把池砚辉和池砚彬都送去下乡,那知青办和派出所的人能放过她才怪。
眼见时间不早了,池早也懒得再逗他们,从包里摸出昨天王建军带过来的户口本扔过去,“呐,拿好了,以后丢了可跟我没关系。”
话落,她出门骑上自行车就往医院去。
房间里,池锦年拿起户口本,快速翻了翻,见一切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等翻到最后,发现没了写着池早的那一页,池锦年手顿了下。
看来那个孽障还真的把户口转走了,并不是说大话骗他们。
哼,转走了也好,反正这个女儿,生了还不如没生。
池锦年忍不住生气的想,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奇怪的升起一股,失去了重要东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