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魏婷问身边忽然站住不动的池砚辉。
因为宣传科有事出来办,忙完正好到中午吃饭时间,池砚辉想了想,就来友谊商店找魏婷一起。
“没什么,就是……”池砚辉迟疑着回答,视线看着不远处,“就是看到一个有点像池早的人。”
池早?
魏婷立刻顺着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小姑娘的背影。
“应该是看错了。今天工作日,她还得在武装部上班,怎么可能跑到这里,还从你们友谊商店里面出来。”
这么说着,池砚辉越发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友谊商店跟供销社和一般的百货商店可不一样,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里面的东西贵不说,还必须得要外汇券才能进门。
他收回视线,“走吧,吃饭去。你想吃什么?”
魏婷却看着那道背影,面上表情复杂。
“随便,什么都行。”她随口回答。
那几个外国人很快就要回国的事她也知道。
所以,池砚辉怕是没看错,刚离开的人应该就是池早,她是过来送小木球的吧。
想到那些小木球的收购价,魏婷表情更复杂了。
也不知道最终成品有多少,但哪怕只有两三个,也比池砚辉一个月的工资都多了。
而这些,满打满算,池早才忙活了几天啊。
“对了,珍珍下乡的事怎么样了?离出发没剩多少时间了吧?”她有些酸涩,转移话题问道。
池砚辉闻言叹口气,“别提了,提起这事儿我就愁。”
他顿了下,没好意思说许琴被抓的事儿,怕魏婷有想法。
只是说,“我们找了个人帮忙,等明天吧,明天应该就知道结果了。”
“都是池早,我真是不知道她怎么就对我们那么大的意见。抱错也不是我们愿意的,结果她怎么就那么狠的心。”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儿。我刚才听见人说,国营饭店今天好像有牛肉供应,你不是喜欢吃吗,我们走快点儿。”
池砚辉说着,拉住魏婷的书包带子,加快了速度。
魏婷看着他的侧脸,嘴巴动了动。
她想说池早挺好的,雕工很好不说,如今看上面的意思,就是要重视这一块儿。
这样的话,谁知道池早以后还会有什么大的机遇。
而且她才是池家的亲生女儿,不要对她有那么多的偏见,对她好一点。
可话到嘴边,想起池早让她保密,不要把小木球的事告诉池家人的叮嘱,终是垂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两人脚步匆匆到了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运气很好的抢到了一份萝卜炖牛肉。
这让池砚辉低落得很多天的心情一时都好了些。
而运气这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说好起来就挡也挡不住,他满心以为最快要到明天才能出的结果,也赶在当天下午尘埃落定。
不知道祁秘书是怎么和他大伯说的,更不知道他大伯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总之下午回到纺织厂,池砚辉正在办公室写东西呢,池锦年忽然出现在了宣传科办公室门口。
“砚辉,砚辉!”他冲办公室里喊。
池砚辉闻言抬头,见池锦年冲他勾手,就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了爸?”他提着心问。
上班时间来找他,该不会是池早又闹腾出什么事了吧。
池锦年压低声音:“你这会儿能请假吗?刚接到电话,你妈的处理结果下来了,我脱不开身,你快去接她一趟。”
接他妈?
人能回来了?
池砚辉眼睛一亮,连忙眼带询问的看着池锦年。
池锦年看懂了,他点点头,“放心吧,珍珍总算还有点良心,你妈没事了。”
“虽然……”他叹口气,“虽然被记过处分,主任的位置也没了。但好歹人没事,工作也保住了。”
“算是……算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吧。”
最好的结果吗?
池砚辉嘴巴张了张,心里却止不住有些失落。
可能人就是这么贪心吧。
结果没出来前,他只想着幸好现在混乱结束了,他妈不会被批斗。
他也不求别的,只求他妈别被开除、别被发配去农场劳动改造就行。
不然池家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可现在,明明他所求的都成真了,他却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兴。主任啊,一个区主任,就这么没了,真是……
“那珍珍呢,还要下乡吗?”池砚辉扯了下嘴角,有些苦涩的问。
池锦年好歹多吃了二十年饭,池砚辉心里想什么,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心里也不好受,许琴从主任被降职成普通干事,这可不仅仅只是职位和工资待遇上的改变那么简单。
其他的各种影响可太多太多了。
他冷哼一声,“报名册白纸黑字的写着呢,她不下乡谁下乡?”
“不过因为考虑到冒名的原因,而且这次的事她从始至终也确实没动手,所以地方改了,她不用去西北,就程家那个大河村,三号之前去那里报道。”
程家的大河村?
池砚辉心里彻底松了下来。
大河村好啊,离得近不说,还有程家人在,珍珍去了那里也不会被欺负,那就真不用他们担心了。
等她在大河村待一段时间,他们想想办法看实在不行给她买个工作,人也就能回来了。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池锦年拍了下池砚辉的肩膀。
“我还有事要忙,你赶紧请个假去知青办接你妈一趟。关了好几天,她肯定受大罪了。”
话落,见池砚辉点头答应下来,池锦年就转身要走。
但才走两步,他又叹着气返回来,“你妈降职这事儿瞒不住,魏家那边,你想想怎么跟魏婷说。”
“其他我不管,实在不行结婚的彩礼我们家多添点,反正婚事不能吹了,听见没有?”
魏家家庭条件不错,魏婷父母也都是干部,魏婷自己的工作也顶顶好,池锦年是很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的。
所以,绝对不能因为这次的事,和魏家的婚事出差错。
“爸你放心吧,我妈只是降职,又不是开除劳改,婷婷那边不会有意见的。”池砚辉之前还有些担心,但现在却一点都不怕了。
魏婷对他的心思他还是知道的,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跟他分手的。
“行,你有数就行。”池锦年放心了,转身大步离开。
池砚辉也没耽误时间,连忙跟领导请了半天假,就骑着自行车出了纺织厂。
区知青办。
后院里放杂七杂八东西的一个小库房里。
许琴蜷缩在角落,头发蓬乱,脸色更是差得不行。
从那天被抓现形,除了被问话交代问题,她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满打满算已经三天三夜了。
不能洗漱,不能换衣服,也没有床可以睡觉。
每天早晚两顿饭,一顿一碗清汤寡水的苞米面儿稀饭,一个高粱面窝头,别说油水了,菜叶子都不见一根。
许琴只觉得,短短三天,她半条命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