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每次都是把他带进寨子就离开,但这日谢清啼身体不适,青离便难得好心的将他送到泡浴水的房间中。
谢清啼毫不避讳的褪去衣服,踏入那瘆人的药汤中。
他靠在池壁上,肩膀以下的部分浸入在黑的什么都看不到的汤药中,那药汤衬的他一截修长的脖颈和消瘦的肩膀白的瘆人。
谢清啼看向青离,青离沈沉的目光从他的肩头移开,坦然对上他的视线:“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需要。”谢清啼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在想噬心蛊的事。族长说姐姐中了噬心蛊,也说能除了噬心蛊,不知族长找出解蛊之法后,要不要找个人验一验。”
青离声音淡漠:“你想替你姐姐试试?”
“呵。”谢清啼轻笑出声。
“有何可笑之处?”
谢清啼收回视线,闭目靠在池壁上:“我笑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十分奇妙。”
青离垂手站在一旁,问道:“何出此言?”
谢清啼笑道:“比如你我,我们相识不过半月,但你却能准确猜中我所想,我只说不知族长是否有会找人验验解蛊之法,你便猜到是我要亲自尝试。”
“……”青离沉默片刻,说:“你看起来是心软的人,不像是会让别人给你姐姐试蛊的人。”
谢清啼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这半月每日都来密林,受瘴气侵蚀,身体多少会有不适。”青离不再与他多言:“我去给你取些药,你有事唤外边守着的弟子。”
“且慢。”谢清啼站起身来,但却似身体不适,又被药汤蒸腾的不适感更重了,他站起来的时候,居然闭眼往黑漆漆的药汤里栽去。
族长交代过,这药汤不可入口。
见谢清啼往药汤里栽倒,青离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他闪身至汤池旁,伸手去揽谢清啼的药。
但刚碰到谢清啼的腰,谢清啼便恢复了意识,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胳膊。
青离用脚勾着汤池旁的石护栏,以此借力捞的谢清啼在汤池中站直身体。
谢清啼放开了他:“多谢,方才起身太猛,有些犯晕,现在没事了。”
“泡汤药的时间未到,你起来做什么?”
谢清啼重又坐回那汤药中:“口渴,想出汤池取些茶水。”
青离倒了杯茶递给他,将茶具拿过来放到池边:“小心些。”
说完离开了这房间,走到外边,他发现腰部的衣衫染了一大片药水,那是方才揽上谢清啼的腰时粘上的。
沾了药水的腰部肌肤,滑腻温润……
青离的拇指和食指互相轻轻磋磨着,指尖感受到的温润触感,似乎还未完全消散。
青离轻咳一声,将不合时宜的心神荡漾感觉压了下去。
右胳膊的上臂位置,也粘上了一片汤药,那汤药是谢清啼方才拉住他时留下的。
青离看着那掌印形状的痕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谢清啼拉住他时,似乎过于用力了。
那汤药的味道不甚好闻,青离打算回房换衣服,待沾染了药汤的衣衫褪下,他才发现,右臂处竟被谢清啼的一握之下,留下了清晰的五指痕迹。
那五指痕迹落下的地方,有一处可怖的旧伤痕,看那伤痕形状,应是利刃削掉血肉后留下的伤痕。
青离摘下面具,一张和萧沉靖脸庞轮廓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意:清啼,我就知道,就算我做了伪装换了身份,也终是瞒不过你。
萧沉靖当初被楚安澜的暗卫追杀,他用精心准备的尸身瞒过暗卫,才摆脱了暗卫追杀。
但他被暗卫伤到极重,多亏沈白山托苗三郎相助,将他送到苗氏医治,才救回了一条性命。
虽然性命被救回,暂时死不了,但重伤未愈,族长便将他留在苗氏继续调养。
这段时间,萧沉靖的身体本已恢复到了可以离开的程度,但他知道谢清啼来了南境,何况他和族长交易之事未成,就和族长商议,让族长同意他留在了这里。
若说这世上最能看穿他伪装的人是谁,那人非谢清啼莫属,所以知道谢清啼对他身份起疑,他倒不觉意外。
萧沉靖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身份被识破的事,而泡在汤药中的谢清啼,正回想自己握上他右臂的触感。
虽然那右臂处的触感不是烙痕,而是大块血肉被削掉的触感。
那烙着“谢”字的皮肉,是何时被他割去的?
谢清啼想到在北周的常卿墓中,他们曾数次做那情爱之事,在那时候,萧沉靖没有去掉上衣,在纠缠之时,他也数次刻意避开自己意乱情迷时要抓住他胳膊的动作。
可能在那之前,那烙痕就被割去了。
只是,那烙痕是他自己割掉的,还是楚安澜割掉的?
但无论那烙痕是被何人割掉的,那块叠在烙痕处的平整伤痕,都会让自己更加确定,这个叫做青离的,应该就是萧沉靖无疑。
萧沉靖为何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阻止自己给楚安澜找解蛊之法,还是苗氏也是他萧家的势力?
“咚”的一声轻响,这是一旁用来计时的水瓮满了,和水翁相连的机关小球落入铜制小鼓上的声音。
守在门口的人听到这声音,有序的进入房间,将清洗汤药的清水浴桶等一堆东西送了进来。
谢清啼谢过这些人,清洗完身上汤药,换上干净衣衫,让他们帮忙通报一声,说他想求见族长。
他见族长,不过是提出要以身尝试解蛊之法,他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解蛊之法无用,也是为了防止萧沉靖和族长合谋,在解蛊的东西上动手脚。
他以为自己提出这请求,族长会表现出不快,但族长居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族长将一滴药汁滴入白瓷小盅里,那里面卧着一只米粒长短的小虫,正是族长养出的噬心蛊。
听他说完这事,族长说:“你若半月前提这事,我可能会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住这噬心蛊,但被我这秘制汤药的浸泡了半月,如今再种噬心蛊,倒不怕你受不住了。不过,你需要知道,解蛊的滋味可能不好受。”
族长这般爽快,谢清啼倒生出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感觉来:“我既然做了族长的药人,试蛊试毒本就是该做之事,何况我请求族长拿我试解蛊之法,也是希望可以尽快找到可用的解蛊法子,尽快救我姐姐。”
族长听了这勉强圆上的理由后,并未同他计较这话里的破绽,族长盖上白瓷小盅的盖子,说:“没试过的解蛊之法,自是不会贸然用在中蛊之人的身上。不是你试,也是别人试,与其让我寨子里的人来试,不如你自己来试。”
寨子里的人毕竟是族长的自己人,族长说这话直白又在理,谢清啼不是矫情之人,不会因这直白的话而感到不快,他笑道:“理该如此。”
族长将白瓷小盅小心放入药水浸泡过的小木盒里,蹙眉看着他说:“不过,这噬心蛊是神医受一个被情人背叛的女子所托,替那女子所制,那女子为了报复背叛他的情人,让神医调试出只能通过欢好之法,在人情动时渡给中蛊人的药引。当年那女子给背叛他的人中了蛊,又将药引下在那人的新欢身上,之后那新欢将药引渡给中蛊人,导致中蛊人和他的新欢反目。”
谢清啼感慨道:“让背叛自己的人,也尝尝被心爱之人所害的噬心滋味,这大概就是噬心蛊名字的由来。”
“呵,你倒是能猜到那女子的心意。”族长抬着眸子看着他:“我同你说这些,不是闲来无聊要与你讲故事玩,而是要告诉你,给你种噬心蛊不难,但你想让何人给你渡这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