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只是庶女,她所代表的政治资本不够。
他虽不看重嫡庶,可世人的眼光如此,礼法更是如此。
庶出,就注定了被人看轻。
他想要乌拉那拉家的倾力支持,光有庶出的宜修为侧福晋是不够的。
所以他在宜修怀孕的时候给出了承诺,生子便可为嫡福晋。
只是他没想到,在宜修还未产下孩子之前,竟与柔则一见钟情。
而在后来的夺嫡中,他才知晓同柔则定有婚约的那户人家早已暗投了他的其他兄弟。
乌拉那拉家知晓此事与否皇帝不清楚,柔则与他的相遇是否基于此他也不想再去深究,因为没有意义了。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柔则入府成为他的嫡福晋,除了全了他的一片深情外,更为他带来了极大的政治资本。
但是这些暗处的利益得失,皇后不知道,也不会懂。
“纯元无错?”
皇后喃喃念道。
一边念,她的眼泪一边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她的衣襟上,忧郁彷徨的目光在瞬间变得凶戾阴狠。
无边的愤怒好似一剂强心针,让她的身体忽然充满了力量,跪在地上挺直了身体仰望、质问皇帝。
“姐姐无错,那臣妾就错了吗? 臣妾只是想要扞卫自己的正妻地位,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孩子嫡出的名份!”
“皇上,是你,是你亲口允诺了我的,只要我诞下男孩,便立我为嫡福晋,我的弘晖就是嫡长子啊,既是嫡又是长,多么尊贵的身份啊!”
“可就是因为姐姐,因为姐姐入府,我的嫡福晋位置没了,弘晖也成了庶出。皇上你可知弘晖去世的第二日我听闻姐姐有孕心里有多恨?”
“她抢走了我的嫡福晋之位也就罢了,她的孩子还夺走了我的弘晖的性命。我岂能不恨?岂能不怨?岂能不报仇雪恨?”
皇后的声音歇斯底里,宣泄着这许多年来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不得释放的怨和恨。
皇帝的拳头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咯吱作响。
他喘着粗气瞪着又哭又笑的皇后,咬牙切齿的吐出两字:“毒妇!”
“纯元可是你亲姐姐!纯元待你还不够好吗?啊?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纯元自进府来对你百般维护,吃穿用度一应比照她的份例来,更是时时在朕面前提起你,生怕朕冷落了你。”
“还是将管家之权交给你,就连有孕之时,也只让你在身边作陪,如此信任,你就是这般回报她的?蛇蝎亦不如你狠毒,豺狼亦比你良善。”
“你既然要恨,为何不来恨朕?是朕一心要纯元入府,是朕与纯元有了血脉孩子,也是朕夺了你的希望和期盼!你为什么要恨纯元?她从未对不起你!”
皇后仰头啜泣:“臣妾、舍不得恨皇上。”
他是许了她朝夕相见的人,那样美好的承诺,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和期待,是她这一生里少有的甘甜,她怎么舍得啊?
皇后痴痴的望着皇帝怒意勃发的脸:“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臣妾害死姐姐,如今可是要废了臣妾?”
她以为自己会感到惶恐不安,会惊惧害怕。可实际上,问出口的那一瞬间,竟然有种尘埃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她恨柔则不假,可柔则待她也是真的好。
她不后悔自己杀了柔则,可每每午夜梦回时,总是难以心安。
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会温柔的笑着叫她“小宜”的人了。
废后?
皇帝的确有这个想法。
乌拉那拉氏杀了纯元和纯元的孩子,怎么还配沐浴纯元的遗泽。
可是……
皇帝的视线掠过养心殿焕然一新的家具和摆件,又落在案头刚刚整理好的折子上。
年羹尧的确得用,华贵妃也很得他的欢心。
可是年家已经权势无双,富贵到顶。若中宫失德被废,前朝必然会再提立后一事。
年羹尧即将大胜西北凯旋而归,年家的权势还会再上一层楼。
然而后宫里,华贵妃已经是贵妃,膝下也有一女,是最接近皇后之位,也是最有能力管理后宫的。
若是废后,不论是家族势力,还是资历本事,新后人选,六宫嫔妃加一起也比不过华贵妃。
但是,不行!
皇帝狠狠的闭了闭眼。
“纯元临终前伏在朕的膝头,气息奄奄的祈求朕,不论如何善待于你,不要废弃你。朕,不会失信于纯元,让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苏培盛。”
皇帝睁开眼睛面容平静的喊了一声。
苏培盛立即从殿外进来,走到皇后身后跪下:“奴才在。”
“从今日起,皇后于景仁宫闭宫礼佛,为太后积福求平安,任何人不得打搅。你亲自去将存于景仁宫中的纯元旧物妥善取回。”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苏培盛心底的疑团很大,纯元皇后对皇上的重要性他自是清楚的,皇后以食物伤胎之法令纯元皇后一尸两命,皇上竟然只是重拿轻放?
但不管心里多么的不解,苏培盛面上都不敢露出分毫。
而另一边的承乾宫里。
虽然小公主已经生下来了,但是接生嬷嬷暂时还未离开,她们还要为产妇收拾、上药。
其中一个接生嬷嬷趁着产房里的宫女不注意,抬手摸了摸发间的一支玉兰花式样的银钗,这银钗上镶嵌着一枚品质尚可的白玉,看着颇为典雅。
只是当她抚上这银钗的时候,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的指甲依次快准狠的在那白玉上一刮,那白玉竟也神奇的被刮下一层层乳白色的膏状物。
这接生嬷嬷的视线在屋内的宫女身上扫视一圈,见无人发觉异样,上前来到昏睡过去的甄嬛旁边,帮着另一个接生嬷嬷给甄嬛的下体上药。
手探入被里的时候,接生嬷嬷的拇指指甲将那藏在指甲里的白色膏状物挑出掺入伤药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涂在了甄嬛的伤口处。
东配殿外,小允子正在跟内务府的人交接。
甄嬛复位贵人的口谕已经传遍六宫,内务府那边自然也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