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功补过?”
秋利康次冷哼道:
“公高那个混蛋可是刺伤了御所殿下,你照顾殿下一阵就能将功补过了?”
“我......我......”
西子羞愧又惊恐,绝望之下不知道如何回话。
“康次,别这样。”
兼定叹道:
“又不是她行刺于我,何必迁怒于她呢?”
面对着西子,兼定笑道:
“你误会了,我从来就没打算归罪于公宣大人他们父子数人,更没想过要牵连西园寺家中女眷。因为公高的做法太过不智,也太过凶险,除了帮他个人泄愤以外,这对于西园寺家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原本已经希望破灭的西子听了兼定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兼定温和的笑容。
在这个年代刺杀基本上就是株连一族的事情,尤其是被刺杀者对于行刺者所在的家族有绝对优势的时候。
“殿下!如果这种行为都能草草放过的话,那以后本家还有何威望可言!还请殿下三思!”
康次焦急地劝阻着兼定,兼定也对他的话微微颔首以示理解。
“既然如此......那就将伊予西园寺家的领地全部罚没吧,伊予西园寺一族也全部迁到中村去。”
兼定仍然看着西子。
“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突然别兼定询问意见的西子立刻俯身行礼,喜极而泣道:
“谢......谢殿下!谢谢您!”
西子的愿望达成了,他带着感激回到了后宅。
虽然康次对于兼定只是这样处理有些不满,但是他也深知自家殿下的脾气故而也不再多言。
“嗯......康次,你扶我起来走走,我感觉身上好酸。”
兼定扶着康次的身体,兼定就要起身,刚起来便感觉一阵头晕,只得坐了回去。
看兼定虚弱的样子,康次连忙问道:
“殿下,您不先吃点东西吗?”
“不了,我确实有点头晕,但倒不觉得自己很饿。”
“可您已经昏了三天了啊!”
兼定闻言一惊。
“三天?这么久了吗......”
扶着自己的脑袋兼定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失去意识居然已经那么久了,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被西园寺公高捅了一剑后没多久就昏过去了,然后就是在潜意识的世界里呆了一段时间,在他看来最多也不过半天。
“好吧,你看看厨房里有啥就给我弄点啥吧。”
见兼定愿意吃东西,康次立刻开心道:
“是!后厨一直给您备着粥呢!我去给您取来。”
“诶,慢着。”
身后的兼定问道:
“西园寺公宣父子数人你是不是把他们关起来了?”
康次老实地回答道:
“是,确实都被关在牢内。”
“你赶紧放了。”
“是!”
不一会儿,在兼定险些又要睡着的时候,康次从后厨端了碗米粥来。兼定强打着精神稍微喝了点稀粥以后,才又躺了下去。
虽然他醒来后不久就有很多家臣和国人都得知了消息要来探望兼定,他们有的可能是真关心兼定,有的可能只是为了表个忠心,有的可能则只是跟风关心两下,但最后兼定还是用自己要方才苏醒需要静养的理由将他们统统拒之门外。
期间真正看到他的除了康次和西子,实际上只有一个顶着光头的随军医师。那医师向兼定大概讲了他只是失血过多,没了剑柄的怀剑因为太短,所以伤口并不致命,兼定之所以会昏迷那么久更多只是因为失血和年幼的原因。得知自己问题不大的兼定向他表达谢意并给予了奖赏。
次日兼定起身时已经是中午,他没叫康次而是自己小心翼翼地换上衣物,勉强走出房门口。
附近的侍卫见状赶忙行礼,兼定在回应之余只见靠在墙边睡着的公宣父子被他们惊醒。
发现兼定之后,公宣连忙带着自己的儿子们膝行到兼定面前。
“殿下!殿下!”
公宣父子数人俯首跪地。
“哎,公宣大人,你们不必这样。”
说着兼定扶起西园寺公宣,对着其余人说道:
“你们也起来吧,天气还挺凉的。”
“殿下,公高行刺于您,您还能放过我伊予西园寺家族人一条生路,此恩我等无以为报!”
看着双眼含泪的公宣,兼定只是轻叹道:
“我说了,公高之事不做牵连,更何况我也已经罚没了伊予西园寺家的领地。大人日后也可以出仕于本家,我必定厚待大人。”
“殿下高义!公宣铭感于心!”
兼定对于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宽容已经相当之大,公宣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兼定。
“阿弥陀佛,殿下慈悲。”
见公宣身后里有个手拿佛珠的儿子,兼定看着他说道:
“你就是公宣殿下的次子吗?”
“殿下所言不错,贫僧法名慧光。”
“我记得你当时也晕过去了?身体可还好吗?”
兼定的关心让慧光回想起当时糊住自己双眼的热红,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多谢殿下关系,贫僧只是有些摔伤,很快就恢复了。”
“没事就好。我听闻你素有智识,不知道日后有何打算?”
“我......”
想起先前自己父亲也有让自己还俗的打算以及自己堂兄自刎时的情状,慧光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
“贫僧还是打算继续追求佛法。”
“是这样啊......”
兼定在失望的时候也发现一旁的西园寺公宣眼神中也充斥着失望。
“我!我!我光玖丸想出仕殿下!”
慧光身边兄弟光玖丸毛遂自荐道。
“殿下能统领大军,那我也能上战场作战!”
“住口!你怎么能和殿下比!”
公宣斥责自己的三子,兼定却说道:
“公宣大人不必激动,若是令郎想出仕本家我也接纳,只是您的三子、四子估计得先进本家公学学习,日后才能真正出仕于本家。”
“是!这是自然!”
公宣毫不犹豫地应下,在他看来公学更多只是寄亲寄子的幌子罢了。
辞别公宣父子,兼定独自来到殿守眺望着城中,看着町民们和士兵们忙忙碌碌,他则给自己搬了个马扎,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想,从阳历来看,今年其实已经过去,但是在阴历上现在好像才刚要到过年的时候。他虽然对阴历不是太敏感,但是他昏了三天又睡了一天,消耗了那么多天,新年自然就更近了。然而在兼定看来城下町虽然忙碌但却并没有新年的感觉。
繁重的军务和被战火波及的生活注定了他们这个年没法像以往那样正常度过。
“殿下,您的伤还未痊愈,不能再受寒了。”
从身后而来的康次为兼定披上一件外衣,担忧地说道。
兼定看着身后康次为难的表情,笑道:
“我没事,我还不至于这点风就着凉。”
说着兼定又看向下面的士卒与町民说道:
“康次,快到新年了吧?”
“这......”
身后的康次尴尬道:
“殿下,其实今天就是新年了......”
“啊?”
兼定回头看了眼康次后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
“是我最近睡昏了头了,这点日子都算不清了。”
笑了两声兼定又说道:
“既然是过年,那今天就给士卒们多发点钱吧,让他们去城下町轻松一夜,也带动城下町的恢复。”
兼定在以往过年过节的时候都会犒劳士卒,不过那一般是常备,他也是第一次带着大军在外面过这种大节。
“都发吗?”
“都发,包括非战斗人员,毕竟这个新年他们只能在外面度过了。”
兼定又补充道:
“水军那边还有借给宇都宫家的部队也算上,后面补发给他们。嗯,还有那些国人豪族的部队,也发一点。”
是夜,黑濑城与其城下町还没有休息,一条家虽然偶尔也会在刚打下来的城町实行宵禁,但那显然不包括今天的这里。反倒是得到御所殿下赏钱的士卒们虽然有不少人选择藏起来带回家,但是也有很多人选择今朝有酒今朝醉,在城下町好好地消费一把,奖励在外乡过年的自己,掩盖思念之苦。黑濑城的城下町因此在今夜有了特别的活力。
但是也并非所有人都在今夜在外玩乐,例如我们正在养伤的御所殿下。
下身盖着被褥,兼定正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因为身侧昏黄的烛火,兼定手中的九字兼定反射着温暖的光芒,中和了其作为兵器自带的寒意。
“真是漂亮......”
虽然九字兼定对于他自己目前的身高来说显得有些大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兼定欣赏这把过去只作为文物被自己见过的武器。
将九字兼定对着月亮的方向,看着其锃亮的刀身一面反射着温暖的火光一面又反射着冷亮的月光,漂亮修长的刀身宛如少女的胴体高挑光滑。
“只可惜这么漂亮的武器注定了基本上不可能上战场。”
大多数武器沦为收藏之后更多只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除非像是足利义辉那样到了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否则基本上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些象征性的武器就永远也发挥不了自己的能力。
突然想到此处的兼定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另一把佩刀电光丸,那是冢原卜传送给自己的杀人之兵。
虽然冢原卜传从来没有说过这电光丸到底有没有沾过人血,但是兼定曾经擦拭电光丸能从细节中观察到其在冢原卜传那里绝非一把花瓶性质的武器,其自从设计伊始便是一把用来切开同类血肉的武器。
‘无论是不曾发挥过自己的才能还是从出生开就始终在血海里翻滚,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顿时有些怅然若失的兼定将九字兼定收入鞘内,兼定缓缓起身去拿电光丸。
他今夜并不打算早睡,但是也决定能给自己放个假,不去看那些积压的公文。
虽然兼定也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是没法与民同乐了,但是在这个年代又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无论是读物还是其他消遣对于兼定来说都那么乏味,于是今夜就只剩下兼定欣赏自己的武器了。
正当兼定要为自己手上这把实战之刃擦拭之时,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兼定并不喜欢自己睡觉时有人守在他门外,这让他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所以兼定平时睡觉的地方大多只是忍者们在暗中负责巡视,他们只会排除那些危险人物,也不会打扰到兼定的休息。即使真得有具有杀伤性的人到了兼定的门前,但忍者们也会保证情况在可以控制的情况下。这种情况下,这脚步声必然不是自己的侍卫,更不可能是被藤林保丰特训过的忍者。
听到脚步声的兼定头也不抬,自顾自地从刀鞘中拔出一段电光丸,看着其刀身映出自己的面容与一旁的灯火,说道:
“康次吗?我一会儿就睡了,不用给我备宵夜了。”
然而门外回应他的却不是康次那熟悉的声音,而是他不久之前才记下的一个声音。
“殿下,是我。”
“西子?进来吧。”
房门被微微推开,西子进屋后看到兼定正摆弄着佩刀,有些紧张地说:
“殿下,我,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是来......”
“啊,你误会,我只是在保养武器而已。”
将刚拔出来一段的电光丸收回鞘内,兼定对着西子笑着说:
“更何况你要是真想杀我,之前随便给我喂水的时候下点毒我就得死了。”
“殿下......”
西子刚要松一口气,兼定又说道:
“不过暗中保护我的人也会提前抹了这种人的脖子就是了。”
此言一出西子惶恐地四下张望。
“怎么?你真是来杀我的?”
“不不!我不是!我不敢......”
西子连忙否认道:
“我是想向殿下请求一件事情......”
她咬了咬牙,闭着眼睛一口气说道:
“我想与殿下一起回中村御所!”
兼定闻言挑眉疑惑道:
“什么意思?本来我就打算带着伊予西园寺家的家臣返回中村御所的啊?你放心,西园寺家作为‘七清华’之一,哪怕过去你我两家之间有些不愉快,但我一条家绝不亏待西园寺家的。”
兼定以为对方是担心未来的生活,所以带着温柔的微笑安抚起了对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被兼定误会了的西子没了刚才的冲劲,反而有些忸怩起来。
“我......我作为侍女想留在殿下身边.......”
看着西子有些发红的面颊,兼定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火光映照的结果还是屋外的寒风呼啸带来的,亦或是......
“用清华家的女儿做侍女啊......有点奢侈啊......”
兼定闭上眼睛笑了笑。
“你要是想通过这个来为未来的西园寺家争取一个出路那真是大可不必了。”
哗啦一声,兼定从刀鞘中拔出电光丸。在月光下,西子看着兼定的面庞倒映在有着金属光泽的刀身,听到那面庞的主人出来冷冷的声音:
“我的决定不会轻易动摇,如果我真得想株连西园寺家,那也会和今天我放过西园寺家一样坚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西子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身上虽然不住地发抖,一时间发不出话来,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我只是觉得那位康次大人的话说得很对!”
低下眼眉,西子轻声道:
“兄长......西园寺公高他行刺殿下,让殿下处于那样的险地,实在不是我照顾殿下几时几日所能抵偿的。若是殿下真得有什么不测,届时整个西园寺家的旧领乃至整个土佐都会陷入一片混乱!”
兼定看着言之凿凿的西子,带着笑意问道:
“这是你自己想的?”
“后面是叔父跟我说的......但是!但是前面是我自己的想法!”
西子赶忙解释道:
“而且我看殿下您身边也没有侍女,只有康次大人......啊,殿下您......”
西子突然想到了那些贵族之间龌龊之事,脸颊陡然绯红。
“你别误会啊!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见西子年纪不大这方面知识倒是不少,兼定赶忙给自己辩护,然而他过于激动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一时间嘶哑咧嘴。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扯到伤口了而已。”
兼定缓了缓后将电光丸递到了西子手里。
“你要是真想当侍女的话,那以后帮忙保养武器也是你的工作。”
“殿下您同意了?”
“嗯,我同意了。”
“可……可我不会保养刀剑……”
“很简单的,我教你就会了。”
兼定一边说着一边手把手地教起西子来。
“上岗还带培训,我们是良心企业啊。”
“殿下,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你看这一块啊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