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村上通康的侍从慌忙地把通康从睡梦中叫醒。
“怎么?怎么了!”
多年作战的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他一被叫到便直接起身进入警备状态。
已经全副武装的侍从大声禀报道:
“一条军今夜进攻力度极大,看样子不像是之前的佯攻!”
闻言村上通康紧张又兴奋,双方僵持了这么久,时间眼看都快过年了,如今对面小打小闹那么久终于是坐不住了。
“房实大人呢?”
“房实大人正在指挥部队组织防御!”
“好!”
用手狠狠地拍在自己大腿上,村上通康兴奋道:
“快!为我着甲!”
鸟坂峠的前线,厮杀声、铁炮声和箭矢发射的声音连续不断,回响在黑夜里。
借着并不太明亮的月光,一条家对河野家的军寨进行了长时间的火力压制,掩护着己方的足轻向前一点点推进。
“快!把滚木和擂石砸下去!”
平冈房实严厉地指挥着部队把早已准备好的滚木和擂石砸下。
若是在白天,爬坡的部队面对这些巨大的木石要躲开并不困难,尤其是之前只是河野军试探一条军的山寨的时候,参战的人数并没有很多,滚木和擂石用起来是容易被躲开。
但是现在可是月光并不明亮的夜晚,一条军还是全力一击,那这时滚木和擂石的能造成的伤害就很可观了。
足轻们将束缚着滚木擂石的绳索砍断,大量的滚木擂石冲下山坡。
“撤!快撤!”
听着山坡下的敌军大喊着撤退,平冈房实扬起采配命令道:
“铁炮射击!弓手射击!”
河野家的铁炮和和弓下山下输出弹丸与箭矢,尽力扩大着今夜的战果。
然而夜晚不仅阻拦了敌军的视野也阻拦了河野军的视野,看着山坡下漆黑的一片,平冈房实正犹豫着是否要让足轻出寨追击。
“房实大人,敌军攻到哪里了?”
已经披坚执锐的村上通康来到战场之上,打量着周围还处于战斗状态的士卒,自己却并没有听到交战的喊杀声,不由得眉头一皱。
“已经被击退了,他们撤退的速度相当快。”
平冈房实无奈地跟村上通康回道。
“但是规模确实比以前的几次佯攻大了不少。”
“你觉得他们还会回来吗?”
“不好说......”
房实话音未落,负责了望观察的足轻大喊道:
“敌军又上来了!”
听到这喊声,方才有了片刻喘息之机的士卒们又绷起精神来,准备作战。
“房实大人,看来今晚还很长啊。”
村上通康抬头看着黑云中若隐若现的月亮,笑道:
“一条军或许要在今夜和我军决战了。”
哗啦一声,村上通康拔出佩刀。
“房实大人指挥全军,而我亲赴前线作战,以振士气!”
村上通康所言不假,兼定确实打算在今晚了结河野家在鸟坂峠的部队,但是今夜的决定胜负的主角既非一条军也非河野军,而是在山地里转悠了多日的宇都宫军,或者说是宇都宫家和一条家的联军。
在樵夫们的领路下终于找对方向的白川兼亲与荻森房纲一行人躲开了河野军的眼线,在休整之后来到了河野军军寨的后方。
白川兼亲率领着一支铁炮部队来到敌军军寨附近的高地,看着不远处的正在交战的战场,又看了看下面河野家的营地,大喊道:
“铁炮队!射击!”
一百多只铁炮声一响,得到信号的荻森房纲举起手里的长枪,挥舞起来。
“诶!诶!”
部队们齐声回应:
“哦!”
荻森房纲向前一挥长枪,大喊:
“冲锋!”
近一千多人的的宇都宫军从后方冲击着河野家的营寨。
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正面对抗一条军主力的河野军被这么一冲瞬间陷入了恐慌之中。
正在指挥防线的平冈房实一把拉过一个逃窜的武士,喝问道:
“后面怎么了!”
那武士灰头土脸,像是正面摔了一跤,手臂上还中了一铁炮,惶恐道:
“后面,后面有敌军冲过来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有敌军,我问是谁家的部队!”
“后,后面,后面也许是......宇都宫?”
那武士在惊吓中磕磕巴巴地回话。
平冈房实其实也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他也明白能从后面主动进攻自己的也就只有宇都宫了。
但是......
“宇都宫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的铁炮......”
这火力根本就不是宇都宫那点大的领地规模所能支撑的。
那被房实拉住的武士话还没说完,一枚铁炮玉就贯穿了他的喉咙,呜咽了两声便不再活动了。
知道这绝非是特意来狙杀这个普通武士的,既没有这个必要,铁炮也没有精度,那就极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立刻钻到掩体后面,平冈房听着后面的喊杀声知道如今河野军的情况是已经十分不妙了。
“房实大人!”
率领一批精锐回防的村上通康找到了在掩体后躲避敌军射击的房实。
“后面是什么情况?”
“是宇都宫!宇都宫军来了。但是他们有铁炮,数量不比正面的一条家铁炮少多少!”
房实着急地说着,通康震惊道:
“什么!”
村上通康这时意识到原来宇都宫家袭扰自己后勤不过是转移自己注意力罢了,好让自己以为他们全力守城,只有少量力量可以支出去进行袭扰作战。但实际上恐怕宇都宫丰纲是把自己领内用作防守力量的部队都一齐压上了。
“宇都宫!”
见通康怒喝,房实却劝道:
“大人,这会儿不是恼怒的时候!”
听着前后两面都不断响起的铁炮声响,在房实的劝谏下,通康也只得压下心中的怒气,与房实紧急商议道:
“眼下守是守不了了,为今之计,我等只能孤注一掷,突破宇都宫家的军队,全力向北回到本家的城中!”
房实看着通康和其带着的精锐部队,问道:
“我军在一条军方向还能支撑多久?”
“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我们必须得快。”
达成共识的二人当即上马,领着仅剩的可以调动的部队向着宇都宫军的方向全力冲刺。
荻森房纲见河野家的部队居然主动向自己这边冲过来,还有不少骑兵,心知这一定是河野家的将领想要突围。
当即房纲用长枪指向敌军的方位,大喊道:
“全军随我来!将他们拦下!”
房纲一行为了隐蔽,只能在山路上步行,也没有带马匹。
此时催动身下的刚从河野军马厩里夺来的马匹,荻森房纲直接冲向敌军。
村上通康与平冈房实带着突围的部队有千余人,其中还有不少是武士,宇都宫军不敢怠慢,几乎在房纲的带领下全部向着敌军的方向靠拢。
“吾乃荻森房纲!来者投降不杀!”
房纲大喊着,手里长枪奋力向着对方刺去。村上通康矫健地一躲,房纲紧接着就是一枪横斩,但随着兵器相撞的声音,通康在面前竖起长枪,直接正面硬生生抗下房纲这一击。
二人一个是大名家的武家子弟,一个是来岛海贼的海贼大将,此时却正面角力,僵持不下。哪怕二人都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肌肉紧绷,青筋暴起的地步也没有人想提前松手。
“不要僵持!快撤!”
平冈教房朝村上通康大喊着,通康向侧后一闪,躲开房纲的长枪,脚却狠狠踢了一脚房纲胯下的坐骑。
房纲这时所骑的马本就是从河野家这里马厩里现找的,被这么一踢立马受了惊吓,带着房纲向边上跑去。
等到房纲感觉自己勒马的缰绳已经将自己的手好像都勒出血来之时,胯下狂奔的临时坐骑才被他勉强止住。但这时他再回头观望,之前的村上通康已经和平冈房实等数骑已经跑远了。
正当他扼腕愤慨让敌将逃了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却在远处响起。
“铁炮射击!”
随着这声令下,紧接着就是一阵铁炮齐响,村上通康与平冈房实等数骑应声而倒。
原来之前两军混战,白川兼亲怕误伤友军,于是转移了铁炮队,正好碰上村上通康等人突围,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于是在林中早就做好了准备。
当坠马昏迷的村上通康醒来的时候,他除了感觉到自己脑袋很痛很晕以外,就只感觉自己手臂和大腿都火辣辣地疼,随即他便发觉自己身边有着一个脑袋上完全光秃秃的光头,正在自己腿边捣鼓着什么。
一条家是公家而非寺家,所以这不太可能是一条家的僧兵或者类似的什么兵种。那么如果这个人不是天生脑袋上就这么光,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脱发,那么他很有可能在担任军医的职务。在这个时代军医往往都剃成光头以表明自己是非战斗人员。
“快按住他!”
那光头见村上通康醒了,赶忙叫身边的人把他按住,有人还顺带着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
“呜呜呜!”
伴随着村上通康的发不出来的惨叫声,那光头终于从村上通康的大腿里取出来一枚铁炮玉。随后用酒精给他清洗伤口,然后再进行包扎的工作。
“呜呜......”
村上通康见自己腿上的伤口终于处理好了,又见自己的手臂上还缠着绷带,知道这些人估计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已经在给治疗了。
“通康大人,您还好吗?”
身边跟着个负责看管俘虏的一条家武士,自己还持着拐杖的平冈房实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村上通康身边,替通康取下嘴里的布,苦笑道:
“抬您的足轻们一开始还说您这可能是要截肢的,不过万幸一条家的人实际检查了伤处之后发现伤得还没有太深,只需取出铁炮玉之后静养即可。”
满头大汗的村上通康,靠在树下,眼神迷离道:
“一条......一条?”
看向平冈房实,村上通康用仅剩的那支好胳膊捂着脑袋,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在突围过程中被对方的铁炮队阻击,当时的另外几骑都当场死了,也就是你我命大,一个中了几铁炮,但万幸没伤及要害,一个马匹中了铁炮,自己坠马摔断了腿。”
“他们......怎么没给咱们绑起来?”
说完村上通康看到平冈房实的拐杖和自己现在的状态,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自嘲地笑了笑了。
但笑了没两声又开始急促地咳嗽起来,平冈房实赶忙给他喂了两口水,顺顺气。
勉强平稳下来的村上通康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
平冈房实回道:
“大部分士卒都被俘虏了,但是看一条家这样积极抢救的样子,应该不至于出现更多的伤亡了。”
“哦,那就好......那后面呢?他们打算怎么处理?”
“他们打算......让河野家来赎我们。”
“赎?”
村上通康愣了一会儿,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不跑了。”
毕竟来岛水军这么多年靠着各种黑色勾当没少积累财富,付赎金还是能做到的。
看着村上通康难得轻松了一会儿,平冈房实犹豫一阵还是说道:
“但是这个决定,我估计一条家也是战后现想出来的。”
村上通康疑惑道:
“这话怎么讲?”
“他们说了,一个后勤的民夫十贯,一个足轻一百贯,一个普通的低级武士一千贯......一直到你我要十万贯!”
“什么!”这个夸张的数字让村上通康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他倒不是关心普通士卒要多少赎金,但是那些个高级的部下和自己这些将领他肯定得赎回去,但是以这个价格算下来,他把自己赎走都够呛,要知道自己所在的来岛水贼众和他的家族——来岛村上氏可不就只有他一个人,这么高的赎金可能会让来岛村上氏选择直接放弃他们。
平冈房实那边更是苦瓜脸,河野家二十万石花十万贯赎他一个家臣,他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就当二人忧愁此事的时候,孩子的声音却传入了二人的耳中。
“赎金要是觉得太高,二位可以谈嘛。”
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兼定来到二人面前,他之前忙着让部下救治伤兵、收敛死者,对于赎金也确实是临时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