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公主,薨了。
秦君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怔然了许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当时明知道这事不对劲,却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东陵的后辈,再一次死在我面前。
秦君遥很担心我,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我心中有郁结,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在山月台遗迹里待了整整十日。
秦君遥也陪了我十日。
我过得浑浑噩噩,像是刚从地宫爬出来的那些时日。
我不明白,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庇护不了东陵血脉。
这天秦君遥来看我的时候,我在曼珠沙华的花海里祭奠死去的族人。
按照地理位置,我猜测这里应该是王都南大街的遗址,因为我能辨明花海里的尸骨,都是我族子民。
而山月台里的尸骨大多都是敕云族,我不曾敛那些骨,我要让敕云族永世不得超生。
黄纸燃烧后化作灰烬飞扬,影影绰绰的花海里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在我身边坐下,与我说了他这几日在做的事。
目前我们所知的信息有用的线索极少,唯有从锦盒处下手开始查。
将锦盒送到燕江王手里的是个女子,自称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女官。
秦君遥带着这女子的画像偷偷潜入皇宫,一一进行比对,皇后宫殿当差的侍从里不曾有这样一个人。
我在京中拢共也没待几个月,且大部分时间都在井里,知道我嗜血的人未必知道我畏光,知道我畏光的人也未必知道我的身份。
所以他怀疑,有可能是我们亲近之人做的。
我闭上眼睛,顺势依靠在他身上,心中很是惭愧。
在我只顾着逃避的时候,秦公子却在帮我查明真相。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
“我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秦君遥亲了亲我的额头,没有旖旎之意,全作是慰藉。
“可既然我们活下来了,不管是天意还是别的什么,日子都得过下去。”他垂眸,“这个问题我们以前也探讨过,不是吗?”
他说:“嫊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记得,你永远都不再会孤独了。”
“我会陪着你,无论生与死。”
我本来可以一个人很坚强的面对,可偏偏有一个人无条件信任我,忠于我。
一霎那,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都有了宣泄口。
我有些哽咽着说:“秦公子,可是我好难过。”
我在保护她们啊,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与我十指紧扣,“嫊嫊,背后使坏的人还没有抓到,你得振作起来。”
我抽泣两声。
细细想来,我还真是没用,躲在这里逃避,却放任陷害我的人逍遥。
他说得对。
我得振作起来,至少得弄清楚,究竟是谁在害我。
背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我,还是东陵遗民。
我扯过秦君遥的衣袂擦了擦脸上的泪。
感谢春神,我如今不必担心自己泣血泪了。
我抬头看向秦君遥,目光坚定,“那个画像,我想看一看。”
根据燕江王转述,由鬼市里最善画像的异人画出来的肖像。
就是画中之人,将锦盒交给了燕江王。
我仔细地观察了画像上的人,是个很普通的女子,容貌平平,放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
“两个月前,皇后在掖庭招揽了一个宫女,说不定就是她。”
秦君遥道,“嫊嫊,我们还得好好想一想,她知道得太多了,我怀疑她是我们熟悉的人易了容。”
我点点头,虽说最大可疑的就是梅镜玄。
可梅镜玄既然暗中助小月儿登上后位,实在没理由害她的孩子。
更没理由救我还害我。
即便如此,我还是得想办法见梅镜玄一面。
我们正准备离开山月台遗迹时,我突然听到一声鹤唳。
“秦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秦君遥道,“是鹤。”
这是地底世界,哪里来的鹤?
我正狐疑间,一只展翅约有两丈宽的白鹤翩然落在曼珠沙华的花海里。
秦君遥认出了这只鹤,道:“原来是小黑。”
我望着这只白鹤沉默半晌,“它为什么叫小黑?”
秦君遥道:“不知道,他起的。”
‘他’指的是梅镜玄。
秦君遥虽然不想和梅镜玄刀刃相对,却也很难再敬他为师父了。
我仰头看着这只高傲的鹤,心中难免想起我那一只。
“说起来,我的那只鹤兄,也叫小黑。”
又是一声鹤唳。
我上前两步,试探着问:“鹤兄?”
白鹤仰着脖子,睥睨般的施舍了我一个眼神。
这熟悉的感觉,是我的鹤兄无疑了。
“你果然还活着,我就知道你那么容易死。”我摸了摸鹤兄雪白的羽毛,心头百感交集。
没想到它竟然长这么大了。
它一直都是我养过最高傲的小鸟,对谁都不屑一顾。
刚开始养它的时候,我们经常打架,将它打服了,它才肯向我低头。
而此时,它默默低下头,亲昵地蹭着我的胳膊。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鹤兄,好久不见。”
它再度仰起头,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鹤唳。
我想起之前在雪域时听到的那声鹤唳,多半就是这小子了。
鹤兄突然张开鸟喙,叼着我的衣服把我甩到它背上,作势要飞起来。
我一拳打在它的脑袋上,“才过去百来年就分不清大小王了,是不是?”
鹤兄抬起脚想要蹦哒,又不敢把我甩下去,只得尴尬放下脚踢了下脚边的硬物。
我低头一看,是族人的头骨。
我又打了它一拳。
鹤兄展翅,扑腾两下飞了起来。
我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鹤兄弱弱地“叽”了下。
我扔下缎带把秦君遥勾上来。
因为现在用不了金线了,我就在凤吾为那里拿了这条缎带,又柔又韧,可卷可缠,倒也好用。
鹤兄刚想挣扎,我举起了拳头。
秦君遥抱着我的腰,“以前小黑除了……他,谁的面子都不给。”
我揪了揪它的羽毛,“居然换主,蠢鸟。”
鹤兄理亏,心虚地埋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