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地问:“他来茶舍做什么?”
“附庸风雅。”秦君遥道,“这位燕江王平庸至极,腹中也没几两墨水,却最喜舞文弄墨。”
我这才注意到,这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野茶舍里几乎都是读书人。
这场景倒是让我想起了春归楼。
这间茶舍开在城郊的山里,景致不错,背后是一片茶山。
秦君遥道:“墨迟雨会来的地方,他必定也会来。”
正说着,一个小矮子在奴仆的簇拥下走进茶舍,手里还摇着折扇,嘴里念叨着什么妙极。
秦君遥的折扇被他别在后腰上,轻易很少用,最近的作用也是给我招风。
这折扇在秦君遥手里,是武器,也是寻常用具。
在燕江王这里就不像那么回事儿了。
他穿着艳丽的绸缎锦衣,头上的冠玉也是难得一见的墨玉,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粗扳指,手里却拿了一柄市井里廉价至极的白纸折扇,平添半分突兀。
再有就是这燕江王的容貌上实难想象是皇族中人。
按理来说,皇家子弟,容貌上都差不到哪里去,偏这个燕江王虽然并不难看,身板上却有些难以难说了,竟是比我这个女子还要矮一个头。
茶舍小二将人迎上二楼,与我们的位置仅隔了一块屏风。
这距离稍微说些什么,彼此都能听见。
燕江王落座后,一旁的侍卫环顾四周,回禀道:“王爷,墨迟雨还未到。”
燕江王道:“无妨,本王等等他便是。”
另一人道:“这墨迟雨未免也太不识趣了些,仗着咱们王爷崇敬文人,便这般拿乔!”
“此言差矣。”燕江王装模作样道:“本王爱才若渴,这点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我在一旁听着,扑面而来一股酸腐庸下的气息。
我听得浑身不自在,覆在秦君遥耳边低声问:“我们来找他做什么?”
秦君遥道:“来揍他一顿。”
“……”我沉默半响,内心非常赞同这个做法,只不过面上还是装作很纠结的样子,“可他是皇亲国戚。”
“那又怎么样,抢我地盘,只是揍一顿已经很便宜他了。”
秦君遥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按照燕江王护卫的武功,想要听清楚我们的交谈轻而易举。
果然,其中一个侍卫从屏风那头走过来,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我们。
似乎是在分析我们是否危险。
我刚刚为了说话方便,就挨着秦君遥坐着,还抱着他的胳膊,整个人跟没力气似的黏在他身上。
他转身回去之后,跟燕江王禀报道:“是一个白发男人,带着个狐媚女子,瞧着没什么威胁。”
秦君遥听到狐媚女子时,没忍住,笑了一下。
我摸着自己的脸,惆怅不已。
楼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墨先生来了。”
燕江王一个鹞子翻身,冲到楼下,在青衫面前堆起笑容,“墨先生,你来啦。”
他动作之快,连一旁的护卫都没反应过来。
我大感意外,心想这燕江王圆滚滚的身材,怎么能做到行动如此敏捷。
显然刚踏进茶舍的墨迟雨也没反应过来,“原来是燕江王殿下,您这是?”
“本王听说你今天要来这里品茶,特地来这里偶遇你。”燕江王说着,竟然还脸红羞涩了,“本王想让你为本王的扇子题字。”
我瞧见这一幕,略有迟疑,“他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
我完全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并没有想过屏风那头还有侍卫。
“姑娘慎言。”
我挑眉,呛声回去,“狐媚女子,可不知什么慎言不慎言。”
那侍卫哽了一下,没再接话。
燕江王拽着墨迟雨走到二楼,热情得很,“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你就给本王的扇面上题个字就行。”
墨迟雨正想借口无笔墨推脱,就见燕江王的侍从准备好了上好的笔墨。
墨迟雨:“……”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王爷想要题什么字?”
燕江王斟酌半晌,“就题燕江王三个字。”
墨迟雨道:“王爷,名讳不可胡乱题字。”
燕江王道:“那你说题什么?”
“依照下官看来,不如题‘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何?”
燕江王一拍桌子,“好!咳咳,本王是说,妙啊妙啊。”
等墨迟雨给燕江王题了字,周旋了好几句才脱身出来。
“迟雨兄。”这时一人跑得气喘吁吁,“在下,在下来迟了。”
墨迟雨与来人遥遥相对,拱手道:“君泽兄,我也刚到。”
燕江王耳朵尖,“什么君泽?哪个君泽?”
侍从小声提醒,“王爷,是那个被皇上亲封天下第一赋的君泽。”
他再次一个鹞子翻身冲下楼,将君泽抓上来。
考虑到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君泽并未挣扎。
“燕江王殿下,您这是?”
燕江王道:“君先生,是这样的,本王想请你给本王的扇子题字。”他迅速将墨迟雨的题词翻过去,露出另一面的白纸扇面。
君泽:“……不知王爷要题什么字?”
燕江王搓搓手,“君先生看着题就行。”
半晌后,君泽和墨迟雨总算是从燕江王的手里逃出来,双双叹了口气。
两人结伴去了外面的院子。
院中种了好几棵茶树,小二迅速搬来了案几软垫布置在茶树下,又煮了一壶好茶,点了香。
墨迟雨和君泽是这间山野茶舍的常客,时常来此切磋棋技,此事还被茶舍的管事吹捧成美谈,吸引了许多读书人。
我十分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路途迢迢约人上山下棋,不过看这些人都去看他们下棋了,我也拉着秦君遥过去凑热闹。
在这里观棋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大家都保持缄默,不敢惊扰了下棋的两个人。
燕江王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手上的白纸扇上一面题了一句诗词,落了许多鲜红的印章。
许多,非常多。
把原本白纸扇染得花里胡哨。
“都让开。”侍从清理掉围观的读书人,“这可是燕江王殿下,识趣的就滚远些,莫挡了我们殿下观棋。”
山野茶舍多是品茗听曲儿,斗棋观棋。
也有不少学子在此温习课业,都是读书人,讲话也轻声细语,何曾见过这样嚣张的侍从。
有人想指责,却被同伴劝下,最后只得气愤地甩袖。
墨迟雨皱起眉,刚想说什么,抬头就看见了我。
墨迟雨:“!”
他瞳孔震了震,“你怎么在这里!”
我胡言乱语道:“我不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