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为何要叮嘱你多吃牛肉？”
阅读着威廉五世寄来的家书，马维向丹尼尔发出了灵魂拷问。
这是他第一次看丹尼尔的家书，哪怕之前家书都要经过他手才能送给丹尼尔，他依然没有私下拆开。
除非丹尼尔主动要他读，比如这一次。
“牛肉是假的！我父亲是在叮嘱我，让我不要犯下之前犯过的错！”
“之前犯过的错...你之前犯过什么错？”
“很多。”
丹尼尔皱着眉头思索，是人就会犯错，从小到大谁还没犯过错误呢？
作为第一王储的他也不能例外，犯过的错数不胜数，甚至比普通人更多，可能让威廉五世用‘牛肉’来比喻的严重错误...一定是致命的！
创造字谜游戏这么多年，威廉五世第一次在信中用出了‘牛肉’暗语，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性！
像这样严重的错误...次数肯定不多，并且刻骨铭心！
“我父亲用的主语是复数，也就是说，他所指的错误，不是我一个人犯下，而是许多人一起....恐怕是战略方面的决策失误。”丹尼尔说。
这下又轮到马维疑惑了：“真理教会出现过战略方面的重大错误吗？”
“好像没有，这些年教会的战略决策都是老师你一个人制定的，就算有错我父亲也不会用复数主语暗示。”
丹尼尔想了想说：“应该是其他方面的错误。”
按照丹尼尔所说的，马维总结了真理教会自创建以来犯下的集体性错误，这种情况其实很少，个人失误肯定要比集体错误多得多。
首先是真理教会放走了伊万诺维奇公爵等王国军，给了他们自立的机会，对卡捷琳娜政权造成了不稳定影响，险些导致王国分裂。
其次是前往耶路撒冷时，让伏都之神丹巴拉钻了空子，吞噬了圣地留存的水晶树芯，让祂得到了晋升主神的希望，给教会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险些导致局势崩盘。
最后的一次大错误，应该是被阿纳托尔算计，致使内蕾伊达回归。
三次巨大错误，每一个都可能让真理教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哪怕到了今天，后两次重大错误还在影响着教会发展，如鲠在喉。
要是从根源追溯，这三次错误的来源其实都是马维。
马维是典型的求存者、追寻者，是典型的冒险主义、拼搏主义。
是他带领真理教会深入罗曼诺夫王国，扶持卡捷琳娜登基，逼走了伊万诺维奇公爵。
保罗一世的死，虽然不多，但和他绝对有关系。
也是他听取了巴吉的建议，主动前往圣地，解开封印，导致丹巴拉吞噬了水晶树芯...
从结果上看，这或许是巴吉的阴谋，但做出这一决策的还是马维自己。
最后，还是他为了阻止内蕾伊达降临而主动出击，企图营救阳光马戏团的同时破灭阿纳托尔的希望，结果中了阿纳托尔的诡计，谁也没想到阿纳托尔竟然创造出了传送魔法，狠狠的算计了真理教会。
要不是强行召唤恶魔之门，得到了古神的帮助，他们恐怕就回不来了。
真理教会能够走到今天，马维确实功不可没，但他同时也犯下了很多错误，给教会留下了隐患。
但总体来说，还是功大于过，远远大于。
马维宁愿犯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与那些宁肯不做也不愿犯错的人截然相反。
在他的领导下，真理教会整体方针就是主动出击，指哪儿打哪儿。
威廉五世指的是哪一次错误呢？
是在警示真理教会可能会分裂，还是说会制造出一个强大的敌人？
信中没有明示。
威廉五世也是处于裁决神教监视之下的，尤其是他把丹尼尔送到真理教会之后，他写的信，全都要经过审查。
在这种情况下，威廉五世依旧写信提醒，属实仁至义尽了。
“最近一段时间，天启神系没有太多动作，他们刚刚结束花旗合众国的战争，我们派遣出去的间谍也没传回情报，就算他们有动作，也应该是局限于高层的秘密行动。”
丹尼尔说：“难道是内蕾伊达要让伊日涅·博杰成神了？”
“不可能。”马维斩钉截铁的摇头：“我接受巴吉的建议，将伊日涅·博杰的灵魂已经被囚禁了起来，哪怕是内蕾伊达也无法绕过死亡之国的主人提拿灵魂，想让伊日涅·博杰成神是不可能的！”
神明复活人类，本质上属于钻空子，当拥有无限生命的神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分给人类时，那个人类就已经不属于死亡的范畴了，相当于欺骗了死亡之国的规则，所以才能将对方的灵魂召回。
使用这个魔法的前提是对方的灵魂没有在岁月中湮灭，化作灵性重回世间。
至于让伊日涅·博杰以神的存在转生，必须要经过死亡之国主人的同意。
死亡之国的主人对死亡之国有最高的控制权，如果祂不在乎，其他神明就能带走对方的灵魂，开启转生仪式。
若是死亡之国的主人将特定的灵魂囚禁，转生仪式就无法开启！
“说不定问题就出在这儿呢！”丹尼尔一拍大腿说：“你想啊老师，内蕾伊达要让伊日涅·博杰成神，为什么？因为伊日涅·博杰不仅是祂的创造者，还和祂有一腿！这种羁绊是极其强大的！”
“从我们见内蕾伊达的第一刻起，祂想到的不是杀死我们，而是让伊日涅·博杰得到永恒的生命！”
“如果祂发现自己无法召回伊日涅·博杰的灵魂，肯定要恼羞成怒啊！”
丹尼尔的推测不无道理。
与内蕾伊达近距离接触过的马维一眼就能看出内蕾伊达不是毫无感情的冷血神，尤其是像信仰神这样从信仰中诞生的神只，祂们往往都有对应的创造者，无论是奥丁还是黄金众神亦或者是巴吉...祂们都有创造者。
刚刚诞生的神明与婴儿无异，祂们也是从微末一步步成长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存在所谓的‘引导者’，而担任这位引导者身份的存在，也一定会给这些神明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关于引导者的记忆是难以淡忘的，记忆会储存在心灵深处，在某一天、某一刻突然想起，无论这份记忆是痛苦或者幸福。
如果两千年后再次迎来众神复苏，如果那时真理教会还存在的话，尤妮亚会不会想方设法的复活马维？
内蕾伊达会萌生复活伊日涅·博杰的念头不难理解。
人们总会希望最亲近的人时刻陪伴着自己。
死亡，从来不是为了惩罚死者，而是对生者的折磨。
凯撒、拿破仑、萨拉丁...从寂灭中归来的他们，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呢？
往日的熟人、仇敌皆化作尘土，亲手建立起的帝国早已崩塌....
支撑他们走到今天的，不是情感，而是执念！
拥有执念的人最可怕，失败已经不能动摇他们了，死亡也不行！
“巴吉跟我提到过，虽然死亡之国的主人可以囚禁特定灵魂，使神明无法带走，但若是对方开启复苏仪式，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送给对方，就能打破死亡之国的规则，强行带走灵魂，让其复活！”
在接受建议，囚禁伊日涅·博杰的灵魂之前，巴吉就跟马维讲过注意事项。
死亡之国的主人也不是万能的，祂们可以利用死亡之国的规则禁止其他存在私自带走灵魂，却不能阻止打破规则的神只。
蒂尔德对死亡之国的掌控源自死亡之国的规则，规则一旦被打破，祂也无能为力。
这就是当初契约古神贝利尔能够在祂手中救下芙蕾雅等恶魔的原因。
贝利尔打破了死亡的规则，这对祂并不困难。
只要能逃脱死亡...死神就对你无计可施！
“复苏仪式需要什么？”丹尼尔突然问道。
“仇人被迫献出的骨，直系亲人的血液，还有忠诚者自愿献出的心脏以及神明自愿献出的一部分躯体....将这些结合在一起，就能开启复苏仪式。”
马维沉吟道：“如果内蕾伊达需要复活伊日涅·博杰，那么祂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对蒂尔德出手，剥夺祂身为死亡之国主人的权能，二是开启复苏仪式，打破规则强行带走伊日涅·博杰被囚禁的灵魂...”
“第一种方法风险太高，蒂尔德整天待在伦敦，跟祂两个姐姐一起，想要对付祂必须对付剩下两位女神！”丹尼尔叫道：“内蕾伊达一定是想开启复苏仪式！”
仇人被迫献出的骨，这应该不难寻找，伊日涅·博杰在位那么多年，有仇人很正常，而骨头没那么容易腐烂，哪怕过去两千年也能轻松找到。
至于忠诚者自愿献出的心脏、神明自愿献出的一部分躯体...这些都不是伊日涅·博杰复苏的关键因素。
关键在于...
直系亲属的血液！
自从知道莱文出身自博杰家族，马维就对博杰家族展开了调查，近两千年来的文献有很多，其中关于博杰家族的记载多储存于天启教会的典籍中，幸运的是，这部分典籍恰好被卡捷琳娜收藏了。
彼得大帝当年没有烧毁的古籍，确实帮上了大忙。
翻阅博杰家族的历史，马维才发现莱文这一脉是伊日涅·博杰最后的血脉，其他的儿子都死绝了，最后一个孙子，以主教的身份死在了彼得大帝推翻天启教会的那一夜。
博杰家族最后一位子嗣就是莱文！
莱文也是伊日涅·博杰复活的关键！
没有他，内蕾伊达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
如果天启神系打算对莱文动手，那么威廉五世的提示就能完美符合第三次巨大失误了。
一旦莱文落入天启神系手中，就会导致伊日涅·博杰成神，不仅多了个强大的敌人，还让真理教会损失惨重！
这时马维又想起巴吉曾建议他趁早杀死莱文，以绝后患的劝告。
当时他没听，现在...
他也不后悔。
“老师，你有办法了吗？”丹尼尔说：“我们不能让天启神系得逞！我建议立刻把莱文召回来，然后严密保护！”
把莱文藏在哪儿最安全？
肯定是神国之中。
无论是尤妮亚的神国还是卢卡的神国都可以，只要藏匿在神国之中，就能获悉天启神系的一举一动。
内蕾伊达再怎么能预测未来，也无法绕开神明对自己神国的绝对控制。
“不要着急。”
马维示意丹尼尔先冷静，随后将威廉五世的家书丢进火堆烧掉：“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还不能确定天启神系的目标一定就是莱文...”
没等着急的丹尼尔说话，马维又补充道：“如果我们表现的太明显，一定会引起天启神系的怀疑，这样他们就会怀疑身边出了内鬼，怎么看都是你父亲最可疑，我们轻举妄动，只会害了你父亲。”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朋友，丹尼尔瞬间陷入了纠结。
“你父亲冒着危险提醒我们，我们绝不能让他因此事被怀疑。”
马维思忖着说：“也许天启神系的目标是蒂尔德，我们应该把蒂尔德和莱文一同保护起来，同时还不能引起天启神系的怀疑...”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想要阻止天启神系的计划，必须提前布局，可你要提前布局，又怎能不引起天启神系的怀疑呢？
这似乎是自相矛盾的...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提前布局，这样能最大限度的阻止天启神系，可这样会让我父亲陷入危机。”
丹尼尔很是为难的说：“如果要选择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应该先让天启神系得逞，然后再中途阻止，如此就能洗清我父亲的嫌疑，可这样一来，莱文就危险了...”
“阿纳托尔创造出了传送魔法阵，我想祂们一定会在这上面动手脚。”马维说：“利用传送魔法阵，可以瞬间将人从罗曼诺夫王国转移到巴黎，这是一个瞬发过程，半途阻止几乎是不可能的。”
天启神系给马维出了个难题，他们递来了一把双刃剑，无论马维握哪边，都会被割伤手掌。
如果选择保护莱文，那就先抓内鬼，再想办法。
如果保护威廉五世，那就要让莱文陷入危险...
思考许久，马维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气得他一拍桌子，有些愤怒的说道：
“不给人活路，那就都别活了！我们主动出击！打到巴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