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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靠外的住户,多是以耕田和放牧为生,其中汉人百姓多是耕田,其他各族百姓多是放牧。

武川镇在前朝原本还有数万亩的军田,但随着我朝兵锋不断向北,武川镇被撤,只留下一座存放物资的堡寨,武川镇周边的这些军田,也就慢慢任由周边百姓去耕种了。

李俊来到武川镇上,就是要亲自走访当地的百姓。

李俊随机走到一户人家的院外,冲着屋里喊问有没有人。闻声出来的百姓和李俊闲谈了几句,得知是朔方军的将领到访,迅速把自家小孩儿洒了出去。不多时,镇上的乡老和周边的乡邻,便扶老携幼地都挤了过来。

时值冬日,除了个别的牧户,无论是耕田的还是做生意的,基本上都歇下了。大伙一听是朔方军丰州的李少将军来做客,纷纷带了自家的果条和零食过来一起招待。

屋里屋外挤了个满满堂堂,却也一下子拉近了李俊和百姓们的距离。

一番闲谈下来,李俊把想打听的消息全都落实了。

首先,武川镇子以北和西北,确实没出现过契丹人的踪迹。只有住在武川镇以东的个别耕农和牧户人家,遇到过契丹的骑兵偷猎些百姓的鸡鸭牲畜,也颇有几家牧户损失了数百只羊。迄今为止,倒没有听说过契丹人伤了百姓的事情。不过,住在东路的百姓,都携家带口地搬到了镇子里来,短时间内是不敢回去了。

其次,契丹人只出现在武川镇的东北方向,武川镇以北和西北地区,目前并没有见到大队的人马。

再次,这两年武川镇周边降水不错,并没有闹过鼠灾和兔灾,就连田鼠、旱獭和野兔之类的小动物都少见,应是都被狐狸和野狼给灭掉了。

李俊这回再一次认识到了好口碑的作用。据当地百姓们说,李少将军仁义的名声,在阴山以北被各个部落广为流传。所以李俊一自报家门,百姓便要问一句:可是丰州城少戎军的李俊少将军?

李俊几人回堡寨的时候可谓满载而归,百姓们属实没少给李俊几人带些零食点心回去。幸亏李俊从堡寨出来的时候,没少带茶叶和铜钱,不然李俊自己天天放在嘴边的“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自己今天倒是要坏了规矩。

李俊临行前嘱咐大伙,无论是汉人还是各族的百姓,只要是生活在武川镇上的,最近如果觉得不放心,可以把家中贵重的物品和妻儿老小送到堡寨里。堡寨里还能住下四五百人,挤一挤能把镇上的百姓都收拢进去。而且,谁家有多余的粮食和牲畜想卖了换钱的,这两天也抓紧送到堡寨,镇北营是绝对不会亏待老百姓的。

镇上的百姓们,这些日子其实心里也都不踏实。这武川地界已经数十年没有经历战事了,如今不知那契丹人的军队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大家亲眼见着了朔方军的李少将军,也都知道这少将军素有仁义之名,一听说堡寨可以收容大伙避难,所有百姓都恨不得立马给李俊跪下磕几个响头。

出了镇子返回堡寨,李俊边往回走边想,若是这两年都没闹过鼠灾和兔灾,那周边的土地上就不会有大大小小的坑洞了,战马也不用担心踩进洞里把马腿给扭断了。契丹人世代生活在草原上,对草地和马匹最为熟悉,如今虽是冬天,但降雪并不是太大。如果想和契丹人过招,只能依靠有限的骑兵,而步军在这宽广无垠的草原上,更合适留下来守寨。

回到堡寨时天色尚早,薛海涯和马志超都还没有回来。李俊把守寨的老兵队正和镇北营各步军指挥找来,趁着天亮,一起走上堡寨城墙,好生研究和布置了一番。

镇北营的骑兵今天全都派出去了,自北向西一共分作十路人马,待天黑了才陆续返回堡寨。

薛海涯和马志超带着众骑兵伙长见李俊,武川自北向西五十里内,确定没有大队骑兵队踪迹。骑兵队还留下两个伙的队伍借住在牧民家里,待明日继续向北和向西深入五十里探查。

骑兵队设置在武川镇以东的哨岗,天黑后也返回堡寨,他们当日也并没有遭遇契丹人的骑兵。

翌日清晨,李俊让薛海涯留寨接应,自己亲自带上马志超和几个亲卫,向契丹人的大营摸了过去。

按着马志超的老套路,李俊几人在距离契丹大营尚远的位置下马,把马留给管彤和赵继业二人看管,他自己带着马志超、铁军、大个儿和张振海四人,猫着腰摸向契丹大营。

李俊几人这回埋伏的位置,显然比马志超上次距离契丹大营更近。他们趴在地上,围着大营仔细看了一遍,把契丹人存放粮草和战马的位置摸了个大概,又大体确定了契丹人中军大帐的位置,相互打个手势,便要扯呼。

正在几人要撤走的时候,忽然,契丹大营里发生异动,有数百骑兵出了大营的后门,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李俊有心跟上去看个究竟,被身边几人劝住了。马志超劝道:“校尉,军中不可一日无将,且让我跟上去看看。”

李俊也放心不下堡寨,几人迅速回到驻马地,马志超翻身上马,便要绕道去追契丹骑兵。

李俊赶紧让铁军带上管彤一起跟了上去,好歹三个人相互有个照应。

回到堡寨,李俊的眼皮一个劲儿的直跳,心里隐隐有直觉,怕马志超三人会出事。

李俊三人回到堡寨已经足足过了两个时辰,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李俊内心焦急,便登上了寨墙,向东北方向张望。

不多时,远处出现了几匹人马的身影,李俊刚要松口气,却数见前方回来的是五匹战马。待来人到了堡寨城下,原来是骑兵队派出去的一小队斥候。

此时的夜间除非在野外宿营,否则并不需要担心夜间有敌人会偷袭,因为这个时代的草原部落普遍缺乏营养,牧民普遍患有夜盲症。纵是大唐的军队,大部分将士在夜间的视力也不好。因此只要据守有坚固的城池和堡寨,倒也不担心敌军偷袭。

李俊在墙上问过斥候小队,后面还有一个小队比他们前出十余里,应该要晚一些才能回来。

李俊在寨墙上焦急地跺着步子,这时,五军各将领也注意到了俊哥儿的异常,也都纷纷上了寨墙。

众人询问之下,都知道了李俊是在担心马志超三人。于是众人也都不说话,都默默地看向东北。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太阳马上要没入地平线的时候,远处又有一队骑兵回来。

众人心里默数:“一、二、三、四、五……”看来,是另一队斥候小队返回堡寨了。

夕阳的映衬下,李俊脸色铁青,他目视东北方向,右手紧紧握住刀把,额头上青筋暴起。

直到夜色吞没了大地,再没有一个人返回堡寨。

李俊怕自己的失态会动摇军心,摁下心里的忧虑,强打精神下了寨墙,和寨内众兄弟说笑。

回到营房,他左思右想,叫来了大个儿,让大个儿在寨墙上不时点一个火把,以免马志超三人在夜里迷了路……

这一夜,李俊很晚才睡下。

他思来想去,觉得马志超三人定然已经遭遇不测,不然,以马志超和铁军的性子,再晚也不愁摸回堡寨来。

据李俊判断,马志超三人大概率被契丹人发现了踪迹,如今只是不知道三人的生死,但契丹人一定是知道了镇北营的存在。

为今之计,要么明天开始坚守堡寨,等着契丹人打上门来。要么就孤注一掷,自己先发制人,主动带兵打过去!

李俊心想,如果早早被契丹人围住堡寨,自己手下几百人马的薄弱兵力,几天之内就会暴露。契丹人作为草原上精明的猎手,一定知道这个季节的镇北营,绝对等不到援兵。

而一旦契丹人围住堡寨,待契丹人的大队兵马来袭,届时无论堡寨有多坚固,面对后路被断已被逼上绝路的契丹人,终也会寨破人亡。

而李俊如今便要赌一把。

他根据这些天收集来的见闻判断,契丹人的骑兵前锋队伍,当下尚没有和朔方军兵戎相见的打算。如果两军对垒,契丹骑兵前锋在气势上便弱了自己三分。

而如果自己能够一举攻破契丹人的先锋大营,甚至能够擒住或干掉契丹骑兵前锋的领兵大将,届时契丹兵退,就会迟滞其遥辇部后续大部队的前进步伐。

兵力如果调度得当,给契丹人营造出有朔方军主力在此驻守的假象,那么一来,契丹遥辇部本部大队人马,或许就会心生怯意,迁徙的队伍就此转向,向西前往回鹘人地界。

李俊心里拿定主意,倒头便睡。

天刚蒙蒙亮,李俊就急不可待地起了床,囫囵收拾了一下,出门就上了寨墙。

果然,一夜过去马志超三人音信全无。

李俊决定再等一天。

他先让大个儿和张振海去武川镇里,通知镇上百姓最迟于明早入寨避战。

然后把各队人马都散出去,抓紧储备足量的柴火和肉食。

忙碌的一天下来,快要临近傍晚的时候,镇上的百姓携家带口,把家中的老人和孩童,以及过冬的粮食和家里的贵重物品都带上,一车车的队伍进入了堡寨。

李俊安排汪平战队负责接待和安顿百姓,他把守寨的老兵队正找来,仔细清点了寨中的物资,确保即便发生了被大军围困的情况下,几百人守着寨中的物资,也足够坚守到来年开春。

天色再度黑了下来,马志超三人仍然音讯全无。

薛海涯今天派出了五路斥候小队,其中有一队已经摸到了契丹人大营的边上,也始终没见着三人的踪迹。

但是,据这队斥候回报,契丹人大营似有兵马调动的迹象。

这时,堡寨的北方出现了几十人的马队。寨墙上的哨兵敲响警钟,李俊带头冲上了寨墙。

待马队来到近前,原来是骑兵派往正北草原深处的队伍返程了。

众人赶紧打开寨门,热水热汤热饭热炕的给骑兵弟兄们接风洗尘。

李俊从这些弟兄们口中得知,武川正北和西北方向,百里之内,确定全无大队人马的踪迹。

由此李俊可以确定,契丹遥辇部本部大队人马,只能是在契丹骑兵前锋大营的后方。届时李俊带兵出征,无须顾虑其他方向会遭到埋伏。

李俊让人通知伙房,明日一早给大伙煮上足量的羊杂汤,每个人再携带两天的口粮和饮水。

夜色已深,堡寨的中军营房灯火通明,李俊召集所有伙长以上的军将议事。

李俊布置各军的任务:

刀牌队明日全军出击,调丰州营物资押运车队,将一应刀牌和长刀全部装车,于辰时二刻出发,在距离契丹人骑兵前锋大营三里之外驻扎列阵。

骑兵队明日全军出击,分左右两路人马,薛海涯带一队,守寨老兵队正带一队,合计近两百人马,于午时出发,兵锋直抵契丹人骑兵前锋大营,护卫刀牌队左右两翼。

中军两路人马随刀牌队一同出发,弓箭手每人携带两壶箭矢,分为四路战队,护卫刀牌队侧后。

后军留汪平和一半的人手留守堡寨,剩余人马另押运五辆大车,装载牛粪和帐篷,于明日巳时二刻出发,作为全军的接应。

寨内众将各自领命,回营房做出征的准备。李俊把汪平留下,叮嘱他道:“之前我把金山留守镇北营,就是怕万一有不测,留在丰州的弟兄们,有朝一日还可以东山再起。明日,我把你留在堡寨,万一我等全军覆没,你定要带领守寨的兄弟们,护卫百姓的安全,把堡寨守到来年春天!”

李俊见汪平眼中含泪,他拍了拍汪平的肩膀:“我辈从军,就是要保家卫国。如今镇北营便是我朔方的屏障,你要答应我,人若在,城就在!城若破了,人便要战死了。可好?”

汪平单膝跪地,抱拳道:“汪平向哥哥发誓,必带领将士们誓死守城,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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