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皇上的状态很奇怪。
原本皇上吃丹药这事儿,张廷玉等人都是劝过的,可皇上对政事从不曾懈怠,瞧着每日上朝时精神状态也还不错,因着劝谏被被皇上训斥过几次后,也就不再提起了。
可不知为何,这一个月来,皇上总让人觉得十分不对劲,他脾气越来越暴躁,最近几日早朝时还会突然进入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缓过神来后,连朝臣的奏报都不管了,匆匆回了养心殿。
张廷玉心里冒着凉气,莫不是皇上丹药吃多了,被抽走了心神?还是说皇上撞了邪,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想着想着,张廷玉又想起了整日勤奋刻苦的六贝子,他深深叹了口气,决定再去一趟御书房,劝一劝皇上,那丹药的成分连太医都瞧不出来,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断了丹药,莫要再吃才好。
若真是身子有什么不好的,找太医也比找道士靠谱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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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答应住在咸福宫偏殿。
这几日她常被皇上召去养心殿,今日皇上没叫她,而是传召了吴常在和王官女子,难得有空闲,她把殿内的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整理首饰。
孙答应家世不高,父亲只是个小县令,家中不算多么富裕,她也只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许多事情她都是自己做的,如今不过是整理物品,当然算不得什么。
皇上赐了许多华贵的首饰给她,已经装满了好几个匣子,她把那些匣子移开,拿出最里面的一个小木盒,郑重地放到梳妆台上,然后轻轻打开。
里头是一支白玉簪,做工有些粗糙,雕的花也不太能看出来是什么,有些像芙蓉。
孙答应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拿起来,握在手里,细细磨挲那粗糙的雕花,半晌,她擦了擦眼角,又将簪子放回去,她的贴身宫女忽然来敲门:“小主,有东西送来了!”
“进来吧。”
那是一只小瓷瓶,里头装着药膏,冰冰凉凉的,孙答应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叹了口气:“下次他在附近巡逻时,你告诉他,身份有别,还是当从未认识过的好,以后也不要再送东西来了。”
小丫鬟年纪还小,听了这话,眼里也蓄起泪水:“小姐,你一到夏日脸就容易干燥泛红,他这是还放在心上呢......若是,若是那时候......”
“好了,不许说了,以后也不能再叫我小姐了,”话虽这么说,镜子里的女孩却落下一滴泪,“哪有什么若是?从我入宫起就注定是陌路了,这么做对他对我都好。”
小丫鬟又要哭,可见自家小主也十分难过,只好将眼泪憋回去:“是,奴婢听小主的。”
殿门又被关上,孙答应看着手里那个瓷瓶,眼泪一滴滴落下,她拿帕子擦干净瓷瓶上的泪水,又打开那个小木盒,将放玉簪的那一层拿起,底下还有一个暗格,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药膏、珠花、耳环......
一片白色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将那东西抽起来,竟是一张字条!她心中一惊,这盒子是入宫后她亲手将东西放进去的,这是怎么回事?
那字条摊开,第一行字便叫孙答应脸色惨白,她慌乱地看完,一把将字条撕得粉碎,缓了一会,她又觉得不太好,将碎纸一点点捡起来,放在烛台上烧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发现?这字条,又是何人塞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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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给弘曜上完了课,接下来的时间是年希尧的,他决定在出宫前去一趟养心殿,好好劝说皇上,劝他将那妖言惑众的道士绳之以法,再将丹药彻底断了。
这么想着,张廷玉已经走到了养心殿外,他看到苏培盛站在外头,走近了能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但不似前几次来的时候那般乱,听起来今日应该是只有一个女子在里头了。
“张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来求见皇上,还请苏公公通禀一声。”
苏培盛点点头,拿下搭在手上的拂尘,正准备掀开帘子进去,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帘子被一把掀开,孙答应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一见到苏培盛就拽住他的手臂:“苏公公,皇上,皇上怎么抽大烟啊?!”
养心殿的廊下还站着些侍卫,虽然离得远,但孙答应这一嗓子,每个人都听到了,都忍不住朝这边微微侧了下头,又火速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将头转回去。
苏培盛和张廷玉已经呆立在了原地,孙答应像是被吓坏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大烟,皇上,皇上抽大烟,皇上怎么能抽大烟呢?皇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张廷玉反应过来时,玄建上人也跟了出来:“苏公公,这位小主得失心疯了,还请苏公公将她送回去吧,皇上有令,叫她禁足咸福宫,非诏不得出。”
张廷玉死死盯着玄建上人,玄建看了他一眼,满脸不屑:“好了,本道先进去了,苏公公可要把门守好了,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去。”
张廷玉被气得不轻,他看向苏培盛:“苏公公作为御前总管,不进去贴身伺候皇上,反而叫这等人在养心殿放肆吗?!”
苏培盛又急又气:“张大人,咱家从小就侍奉皇上,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咱家因为丹药的事情出言劝诫,惹了皇上生气,皇上亲自下令,日后他服食丹药时,咱家必须在外头候着,否则就是抗旨不遵啊!”
张廷玉一把推开他,气冲冲地就朝里走去,苏培盛也不敢拦,只能在旁边喊他:“张大人,不可啊!”
进了外殿,内殿的帘子忽然掀开,皇上依旧是威严的样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廷玉撩开袍子跪下:“皇上,微臣今日便是不要这条性命,也绝不能看皇上再被这妖道迷惑了!”
玄建就跟在皇上身后,他先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贫道不得不抱句不平了,孙答应忽然失心疯,胡言乱语败坏您的名声,张大人身为皇上信任的肱股之臣,莫非也信了那疯话,觉得皇上行事不端吗?”
张廷玉心中一凛,刚要开口,皇上道:“不错,孙答应得了失心疯,朕已经叫太医前去诊治,她口中所言,皆是疯话,无稽之谈!爱卿莫非是要为了这个来问责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