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尸的过程总是血腥加愉快的。
延德和尚作为应天寺余孽中修为最高深的两位宗师之一,虽然当初逃得仓促,没能带上多少金银细软,但却趁机卷走了寺庙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那就是应天寺修行的根本大法。
朱安澜拿着一本青色封皮,像是佛经又像是秘籍的东西,满脸喜色,他估计要不是当初让这厮漏网,这等好货还万万落不到自己手里来。
“《三葬真经》?什么狗屁名字?葬天葬地葬众生啊?”朱安澜吐槽着,顺手翻开了经书。
他现在体内龙气宛如贼去镂空,丧失了大半战力,在陆炳和昆泽思巴分出胜负之前,最好还是先别作死往主战场凑。
反正自己干掉了延德和尚,对方的尸首已经是最大的功勋了,在这里休息恢复一下,任谁也挑不出自己的错处来。
只是他没想到,经书第一页,就是一行血淋淋的红色大字,看得他一愣。
“人间不空,誓不成佛;杀尽众生,方证菩提!”
“好重的杀气,这还是佛门真经吗?开玩笑吧?”朱安澜瞠目结舌。
在经书上写这样的话,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邪典了。
但偏偏在一派血淋淋的气势中,朱安澜又能感觉到一股大宏愿般的神圣意境。
可见最初写下这句话的人不止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身体力行了,这就很恐怖了!
当掌握了力量的武者生出杀心,那就比什么连环杀人狂都要恐怖一万倍!
“应天寺的祖师到底是什么来路啊,我突然有点好奇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洗白的了!当年太祖皇帝破山伐庙,可不是闹着玩的……”
抱着这样的疑惑,朱安澜强忍不适,继续阅读这本通篇杀意的邪典。
到底是一方大势力的根本法,能培养出宗师的法门,虽然上面的理念不敢苟同,但修行的道理还是不乏微言大义的。
然而,当他终于翻到经书的最后一页,一首看似随手题上去的小诗,却又令他的眼睛再次瞪得滚圆!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汉,只恁哓哓问姓名。”
“这是……太祖皇帝的诗啊!”
朱安澜砰地一声合上经书,只觉得心脏跳动如雷,那猩红的字眼,仿佛还在他眼前浮现,要往他心里钻去!
这个世界的明太祖有什么丰功伟绩,他还不是特别清楚,但刚刚那首诗,却是另一个世界的朱元璋所亲笔题写的!
放在这本三葬真经后面,竟与最前文的偈子遥相呼应!
朱安澜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僧侣许下杀生的大宏愿,又一步步实现,杀得尸山血海,直到踩踏着累累白骨登上天帝之位的经历!
“该死的,太祖皇帝出身佛门从来不算什么秘密,这本武经,该不会真的跟他有什么牵连吧!”
一股强烈的惊悸涌上心头,隐约间,朱安澜的灵觉告诉他,自己猜对了,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敢继续用邪典、伪经来称呼这本三葬真经了。
毕竟天知道这玩意儿和太祖皇帝有什么关联,谤佛尚且要下地狱,天帝威严比佛尤盛,胡言乱语可更是大不敬啊!
“不可想,不可说,这不是我现在的层次能探寻的秘密!”
朱安澜强行压下心中的好奇,他能感觉到一团迷雾笼罩在大明朝的历史上,但其中蕴含的大恐怖,却令他不敢多看一眼。
他站在原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忘记刚刚的一切猜想。
足足过了半晌功夫,他听到远处两位大宗师的争斗之声渐渐趋于停歇,才把三葬真经贴身收好,然后捡起第一名武僧遗落的戒刀,斩下他和延德和尚的首级,向着锦衣卫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走去。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要是陆炳最后没能成功截杀昆泽思巴,那这次行动就算他朱安澜拔了头筹!
……
时间回拨到片刻前,朱安澜血战武僧时,陆炳和昆泽思巴的鏖战,也渐渐趋于白热化。
两人拳脚重如山崩,所过之处,古树摧折、山石粉碎,一记重击落下,往往连坚硬的岩层都出现大片的塌陷。
双方交手数十合之后,昆泽思巴虽然靠着术法诡异莫测的优势,在一开始把陆炳压制在了下风。
但陆炳就像一个不倒翁,虽然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苦苦支撑,却始终没有被击倒的迹象,在稳住阵脚后,更是一点点适应了昆泽思巴的节奏,渐渐把劣势扳了回来。
“阿弥陀佛,看来今日是无法分出胜负了,期待陆施主下次的指教,贫僧去也。”
昆泽思巴貌似也没有为了应天寺的余孽们死拼的意思,在帮他们争取了一段时间后,就流露出了退意。
“妖僧,休走!”
陆炳白白挨了这么久的打,好不容易摸清对方的节奏,如何肯放他离开,大喝一声,就要穷追不舍。
“陆施主着相了。”
昆泽思巴高唱一声佛号,那无头石佛空荡荡的脖颈上,竟似爆发出两道冷电,猛一跺脚。
“轰轰轰”,大地剧震,无数刀锋般的莲瓣从地底暴冲而出,逼得陆炳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等他好不容易突破了碎石莲瓣的防御圈,猛地一拳打在了石佛身上,却见对方像一座酥松的沙雕垮塌下来,里头早已空无一人。
佛像背后一个人形窟窿,昆泽思巴却是早已悄悄远遁。
山林茫茫,哪里还看得到他一丝踪影?
“掌印大人,要不要追。”艰难打散了应天寺余孽的陆绎等人连忙围上来,请示道。
“算了,你们追不上便罢了,追上反而是送死。”
陆炳见追之不及,索性还刀入鞘,重重一摆手,望着昆泽思巴离开的方向,面沉如水,冷哼道,“妖僧,这次便宜你了,本官早晚将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统统绳之於法!”
山林深处,似乎响起一声嗤笑,但再仔细听,又只有山风吹过林海的涛声了。
陆炳权当没听见,但脸色却一刻都没好过。
站在他的角度,本该是一场摧枯拉朽的顺风局,却因为这和尚的搅局打得一塌糊涂。
不但跑了这条大鱼,渔网更是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伤亡还不知增加多少,正应了昆泽思巴开战前的戏言了。
这已经是狠狠打脸,要说他不怒是不可能的。
但坐在锦衣卫掌印这个位置上,早已历练出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在简单询问了一下其他人的战斗后,就漠然下令道:“清点伤亡,收兵。”
在这位顶头上司的严令下,锦衣卫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效率。
一支鸣镝箭呼啸着飞上高空,不一会儿,与应天寺余孽们纠缠的锦衣卫就纷纷归队。
只不过他们有的提着武僧的头颅作为战利品,有的却在敌人手上吃了亏,身上伤痕累累,甚至人数都明显少于出发的时候,显然是已经折在了逃亡的武僧手里。
这样的结果跟陆炳出发前预计的大获全胜大相径庭,顿时令他的脸庞又阴沉了几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一只手软软垂在身侧的陆一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眼中就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快步走到陆炳跟前,低声道:“不好了,十四少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