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夫人的父亲,水西地区所有夷人的大苴慕奢勒,赫然是个足有三百斤的大胖子,满面虬髯,肥壮的肚腩高高凸出来。
朱安澜估计,他腰间扎的玉带所耗费的白玉,恐怕都是常人的三倍之多。
但他的动作却灵活无比,臂弯里还托着一个徐娘半老的美妇,脚不沾地,应该就是香夫人的母亲了,但他脚步之轻快,让朱安澜都自叹弗如。
这么一个灵活的胖子,朱安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汉之董卓、唐之禄山。
但当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胖子的神色,却又发现,他的精气神,跟那两位奸雄截然不同。
大苴慕的眼中没有野心,只有磐石般的坚忍,以及目光扫过香夫人和他托着的美妇时,透露出对家人浓浓的关爱。
连朱安澜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或许都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得到了他的加倍赞扬。
“哈哈哈,这位就是宁王殿下的十四少吧?”
奢勒的眼睛其实也该算铜铃大眼了,但长在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就不甚显眼了,他盯着朱安澜打量了两眼,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不愧是天潢贵胄,果真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啊!”
“苴慕谬赞了。”朱安澜矜持地笑了笑。
奢勒这个评价,放在任何一个王爷庶子身上,都高得有点过分了,甚至可以说是僭越,但托面板的福,在场众人,竟没一个人觉得不妥的。
香菱更是吐了吐舌头,笑道:“对对对,我刚刚就是想说这个,可惜没有大老爷文化高!”
按理说这时候远轮不到她插言,但她本就是水西奢氏的族人,奢勒也不以为忤,只当她是卖个萌罢了,反而指了指她,爽朗大笑起来:“所以我才是这苴慕堡的大老爷呀,你不是,哈哈!”
这位大佬豪放不羁的风格,让朱安澜心中最后一丝拘谨都荡然无存了。
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氛围充满了温馨,跟勾心斗角的王府截然不同。
这久违的“家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放松,不由自主就产生了想要融入进去的想法!
本来他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该叫眼前这位外公呢,还是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但对方的不拘小节,却令他如沐春风,微微一笑,也放开了,对奢勒深深一作揖,道:“小子朱安澜,见过大老爷!”
认香夫人这个义母,本就是当初的权宜之计,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脑袋上再平白多出一对外公外婆,不过跟着香菱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十四少叫我老奢就行了,你拜香儿为义母是你们的事,咱们各论各的!”
奢勒面粗心不粗,一眼就看出朱安澜心里的顾虑,抹了抹自己的胡须,直接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
香夫人在一旁无奈苦笑,显然她也是清楚自己老子行事的风格。
“那怎么行!”朱安澜自然不会那么不懂事,连忙推辞道。
“怎么不行!”
奢勒大手一挥,大大咧咧道,“要是从你父王那头算起,我还是你的臣子呢,您要是这么见外,老奢我可就摆开仪仗,跪地恭迎十四少了啊!”
“别别别,我认输还不行吗?”
朱安澜看出,眼前的胖子是真不在乎这些名分上的事,连忙制止道,“就依您,不过这个称呼的顺序得改一下,以后我叫您奢老,这样可好?”
“行吧!”
奢勒看来也不想在一个称呼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站在门外说话不是待客之道,走,跟我们进去!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香夫人连忙上前,握住坐在奢勒臂弯里的美妇的手,喊了一声“娘”。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美妇宠溺地反握了一下香夫人的柔荑,又打了奢勒一下,“老头子还不放我下来,让晚辈看了笑话去,成何体统!”
“那可不行!”奢勒却连连摇头,对香夫人抱怨道,“你这丫头,可不能一回来就抢我夫人啊!”
“娘天天跟你在一起,还恩爱不够啊!”香夫人像个少女一样撅起嘴,道,“我这么久才回来一趟!”
“不够,不够!”奢勒笑得更大声了,震动屋宇,“一生一世都不够!”
“叫你胡说八道,满口疯话!”
苴慕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殷红,在奢勒比自己腰还粗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
不过她眼中,却是实实在在地闪过一抹幸福的神色。
“让你见笑了。”
看着自己一把年纪还在秀恩爱的父母,香夫人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一抹无奈,扭头对朱安澜说道,“他们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只要我父亲在场,他甚至不舍得让我母亲下地走路,说是我们水西路不平,怕硌着她的脚了。”
“哪里哪里,奢老和奢夫人的恩爱,让我歆羡之极啊!”朱安澜这才知道奢勒始终把自己夫人托在臂弯里的缘由。
他还注意到,在被奢夫人掐的时候,奢勒手臂上黝黑如铁的肤色,明显变浅了一瞬间,他的胖脸上,也配合地露出龇牙咧嘴的神色。
但朱安澜事先就从香夫人口中了解过,这位大苴慕乃是位列西南十大宗师之一的顶尖人物,他要是不想吃痛受伤,强弓劲弩都休想射穿他皮下的气血,甚至还会被反震所伤。
会出现这种现象,显然是他故意散去手臂上的气血,给夫人掐着玩的。
以他的地位,能做到糟糠之妻不下堂,甚至在这种细节上,都照顾到自己妻子的感受,属实是难能可贵。
这种宠妻狂魔,在朱安澜穿越过来之前的那个世界都不多见,这让他对奢勒更加多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在奢勒一家的款待下,朱安澜参与了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吃饱了之后就要告辞离席,把团聚的时间留给香夫人和奢勒一家。
不过奢勒这个豪爽的胖子却是主动叫住他,问道:“十四少,舟车劳顿,是否很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