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谨记在心了。”芸娘点点头道:“方才没有路引,又是戴罪之身,故不敢与大人同行,恐带累大人与小满姑娘,现如今有了路引,还请大人允许我们同行。”
“好,那咱们便同往仓阳郡。”江星辰与越小满对视一眼,带笑应下。
自此四人同路,一起往南走去,因多了两张嘴吃饭,江星辰与越小满带的干粮很快便见了底,越小满望着前面连绵起伏的高山,不由发起愁来:“这山路难行,原本二十天的行程,竟走了三十多天还没到,往后的饼子大家少吃些,也快点赶路,早些出了山,否则真下起雪来,就真有可能被困在山上了。”
“都是因为我们,才让二位的伙食捉襟见肘。”芸娘有些不好意思,将车里的被褥拿出来,在废弃的猎户木屋中铺了开来:“风越来越大了,晚上视线不好,别踩空了出危险,今夜先在此歇息吧。”
“夏末的时候这几座山遭了山洪,谁也没想到会这么难走。”江星辰点点头道:“就算没有二位,我们带的干粮也是不够的,你们不用自责。我去找些柴火,将火生起来,顺便看看有没有水,煮点热水配着饼子吃,大家也能暖和暖和。”说罢,他便拿着个竹筒起身往外走去。
看着江星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一路上都沉默着不怎么言语的长生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出了山洞。
越小满看着长生高大的身子渐渐消失,不由戳了戳芸娘道:“长生这是做什么去了?”
芸娘光顾着铺床褥算还剩下多少干粮,闻言瞅了眼外面,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许是也想跟着去找点柴火什么的吧,你别看他不怎么说话,实际上心里什么都知道,你没看他这两天吃的都少了吗?知道咱们干粮不够了。”
越小满埋头思量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你还真别说,他这两天吃东西是少了不少......刚一起同行的时候,我还挺怕他的,生怕他突然兽性大发,咱们三个加一块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我只觉得他像是个温柔的巨人,就连在山洞里睡觉,也总是离咱们远远的,堵在风口上,生怕有风吹进来冻着咱们。”
芸娘转身坐在被褥上,支颐歪着头看着越小满道:“所以说,不能以貌取人,你看那赵婆子,表面和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出来的事情却天理不容,而长生不怎么会说话,长得又吓人,可却从来没害过人,反而只因为我那一点点的善意恩情,就想以命报答。”
“是啊,长生对你可真好......你有没有发现,他沉默的时候,视线一直在你身上,好像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大狗,不管干什么,目光都看着主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把主人搞丢了。”越小满笑起来悄悄说道:“你说,这是不是雏鸟情节,你是除了他爹娘,第一个对他这样好,又愿意搭理他的人,所以他就依赖你,喜欢你......”
“莫要胡说。”芸娘连忙去捂越小满的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话,羞不羞!”
“可是,我觉得他就是喜欢你啊。”越小满睁着眼睛,在芸娘放下手之后又开口道:“不过他长得确实有些吓人了,又不太会说话,你看不上他也正常,等过几天到了城里,我帮你留意着,给你找个俊俏的如意郎君!”
“越小满!你的嘴巴是不是没把门啊!”芸娘这次是真急了,伸手就朝着越小满的嘴巴拧去,两人闹了一阵子才安静下来,她叹了口气道:“我往后谁都不找了!这辈子没人对我好过,爹娘随便就把我卖了,丈夫想让我去当暗娼帮他还赌债,剩下个婆婆也只想把我转手给他二儿子做小,唯一对我真正好的,愿意为我豁出性命的,就是长生了,我以后再不嫁男人了,长生不会说话,我给他当嘴巴,他不会和人交往,我来帮他与人交涉,他要找我报恩,我也要报答他,若是他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我就远远的走开,祝他和那姑娘美满幸福。”
“你......”越小满皱起眉来,不解道:“一开始我以为你看不上他的长相,可听你说来,你都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不试着和他在一起呢?你们两个,报恩来报恩去,只会牵绊越来越深。”
芸娘叹了口气,越小满第一次见她面上出现自卑的模样,只听她低声道:“你知道我嫁过人,是个寡妇,当年被赵婆子买回家后,丈夫日日打骂我,后又想让我陪他那些债主,我心里害怕,总想着逃跑,又怕怀了孩子有了牵绊,永远也没办法摆脱他们赵家,便拜托月影给我送了一阵子绝子汤,这汤药喝酒了,以后,怕是也无法再生了......长生不一样,以前长生不会说话,看起来有些木楞,可是现在他有了新的身份,又有了路引,完全可以出现在大众面前,他又有膀子力气,就算干苦力都赚的比旁人多,待以后有了钱,慢慢的,他说话也利索了,一定会有小姑娘愿意跟他......”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会喜欢那些小姑娘,而不会一根筋的一直喜欢你呢?”越小满一路走来,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虽然大部分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但她就觉得长生不是那样的人,他认准了芸娘,就不会轻易改变。
“人都是会变的,他现在这样看重我,是因为他没见过更好的人,若是以后见到更好的姑娘,就会恨我耽误他了。”芸娘苦笑一声,拍了拍越小满的肩膀道:“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不说我了,你呢?你和江大人一同在燕子坡待了这几天,有没有收获啊?”
越小满想说她觉得长生不是那样的人,他生来就是一根筋,认准了一个人,可能就不会变,但见芸娘直接转移了话题,便没有再劝下去:“收获就是发现我们两个的仇人是一伙的呀,不是同你说过了吗?”
芸娘看着越小满一脸空白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你啊,还想要劝我,自己的感情都乱七八糟的没有理顺呢,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年轻有为的小江大人,对你很不一般哦。”
越小满听了,脸一下红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燕子坡时两个人的诸多过界行为,眼神僵硬的不敢再看芸娘,芸娘见了,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道:“我就说你俩不简单......是谁先告白的?我看这江大人啊,不光长相英俊潇洒,又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哦。”
越小满看着芸娘沉默了片刻,芸娘以为她是害羞的不知该说什么了,正想再说点啥,就见越小满也双手支起脑袋道:“我倒是很喜欢他的,就是不知道等我们复仇以后,他愿不愿意同我回彤山,我从那里出生,从那里长大,爷爷和我约定,如果以后我遇到了喜欢的男子,便带他回彤山。”
芸娘有些不解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除了入赘,哪里有男人跟着女人走的?不过你们两个都无父无母,倒是可以不讲究这个......只是......”说到这,芸娘有些担忧的道:“江大人是当朝探花,在我们马鞍县又得了百姓爱戴,甚至被赠了万人伞,二叔派快马将万人信陈情表一路往京里送去,这一路上的郡县怕是都知道了,想来待江大人入京述职后,定会高升,高官厚禄就在眼前,他真的会和你回去吗?”
越小满的脑容量好似装不下这么多东西,她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不同我回去,我找到弟弟后,就带着弟弟回彤山,爷爷说我和弟弟都是彤山的人,生死都要在彤山。”
芸娘也重重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睛道:“对了!你不是卦姑吗?给自己算一卦,看看你们的姻缘顺不顺?”
越小满笑道:“我们卦姑啊,算天算地算不透自己,要不我给你算算,算算你和那长生的姻缘?”
芸娘正想再说什么,就听见洞口传来脚步声,原来是江星辰从抱了一大堆柴火从外面走了进来,芸娘与越小满便也就打住了话题,上前帮他将柴火堆拢在地上。
通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江星辰的野外生存能力非同凡响,火很快就被麻利的升了起来,并将竹筒递给芸娘和越小满道:“你俩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越小满方才说多了话,确实口渴,走到洞口咕咚咕咚的喝了三分之一,这才擦了擦嘴唇将竹筒递给芸娘,芸娘倒是没心思喝水,站在洞口左右瞅了瞅道:“长生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长生?没和我一起走啊?”江星辰顿了顿摇头道:“是不是出去逛逛?他自幼便长在山里,不会出事的。”
“也是,听二叔说,长生小时候便能和虎豹搏斗呢,别担心。”越小满想起了江星辰同她说的二叔所说的话,安慰芸娘,随后又看着布包里的饼子哀怨道:“最开始每餐还能分得几片薄牛肉,再后来牛肉没了还有点酱咸菜,这几日连咸菜都没了,只剩下饼子,我真是要咽不下去了。”
“饼子是有点硬了,不若泡在热水里,软和了再吃?”芸娘虽然在安慰越小满,可自己也是一副实在吃够了的表情。
江星辰见两人这个模样,从怀里窸窸窣窣的摸出几个青红交加的浆果并一丛野沙葱道:“小溪边上摘了些野果和野葱,但是我嚼了嚼,酸涩的厉害,不怎么好吃,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芸娘和越小满看着这明显就让人牙酸的果子,一起摇了摇头,就在这三人围坐在火堆边瞅着饼子发愁的时候,长生低头从洞口钻了进来,众人朝他看去,只见他的手中拎着两只野兔并一只野鸡。
“长生!”看到野鸡和野兔,三人均是眼前一亮,好似饿极了的野狼见了羔羊,这副森森的目光直赫的长生顿住脚步,一时不敢上前,芸娘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他身边,一双眼睛只盯着他手上的野物,暗地里吞着口水道:“你以后出去,也知会我们一声,怪叫我们担心的......不过,这次看你带了这些野物回来,便原谅你了!”
话音刚落,芸娘便一把夺过了野兔和野鸡子走到门口开始处理,一边处理一边还絮絮叨叨道:“早知道你会打野物,就早早让你去打了,我们白白吃了这么多素餐,嘴里真是淡出个鸟了,哎呀,也怪我,笨死了,早该知道你会打猎的呀!还傻站着干嘛!快来帮吗!”
长生似乎也习惯了被芸娘絮叨并指唤着干活,闻言没有一点不高兴,反而咧嘴笑着凑到了芸娘身边,与她一起处理起兔子和野鸡,芸娘一边给野鸡放血,还一边头也不回的大声朝另外俩人道:“等会儿看看我的手艺,保管你们吃的香掉舌头。”
“几日来,芸娘一直没把性格放开了,现在这泼辣劲儿才是她原本的样子。”江星辰笑着对越小满道,越小满直着脖子看长生和芸娘坐在门口的背影,点头道:“她是一点没把长生当外人呢,这长生也是好脾气,辛辛苦苦打了猎回来,还要被芸娘说教,还要帮他处理猎物,这若是普通人家的猎户,定是将猎物扔在院子里就不管了,剩下的全靠家里婆娘来处理。”
“你不懂。”江星辰凑近越小满,悄声道:“这男人啊,就喜欢被喜欢的女人使唤,不光不生气,反而还高兴的不得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江星辰的气息打在越小满耳边,越小满被烫的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扭头去看江星辰,耳朵转过来时,恰巧碰到了江星辰的嘴唇,瞬间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红的厉害:“你、你懂得还挺多!一个读书人,哪里知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