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悠催动噬灵阵,试图逼着朵朵尔就范,好从内部瓦解了他们,不想朵朵尔却昂首挺立,更祭起真气来试图护着妥木儿几个,但真气似乎对噬灵阵法起不到半点作用,他们的痛苦没有减少分毫。
绝不是朵朵尔突然英明神武起来,只是他心里明白,身后的这些人已是他最后的靠山,北境也已是他最后的去处了,除了誓死守住他们,已别无退路了。子悠见自己算盘没有打响,便有些恼羞成怒,一个闪身,打进早已散乱了的寒冰阵中,左冲右突,斩杀了许多弟子。朵朵尔撇下妥木儿几个,打起精神来冲上前去,拦住子悠。两个人战在一处。白无疆也忙祭出真气来,抖擞精神,杀进二人的战阵。子悠却道:“这里不用你,快去除掉他们。”白无疆撤身回来,招呼弟子结成一道波月阵,向妥木儿几人攻去。
如今沙河一方,仅剩下多多尔还保存着七八成的战力,堪堪抵住子悠,他又放心不下妥木儿、兀珠子四个,不时丢出几个冰箭来替他们打掩护。
妥木儿几个还有一些气力,眼神却晃动不止,像是喝醉了酒,左摇右晃,看见白月刃打过来,便飞身躲开,但接二连三地被中了几招,口吐鲜血不止。于是祭出真气来护住身体,能躲则躲,不能躲也不至于有杀身之险。
子悠并不着急,像是猫捉老鼠一样,让他们饱受恐惧的折磨。沙河五阶以下的弟子们早就禁不住了,三三两两的跌落下去。朵朵尔心急如焚,双手结印,口中念个诀,倏忽间竟幻化成一个冰人。周遭空气瞬间凝聚,温度骤然下降,青天白日的,竟窸窸窣窣飘起雪花来。子悠离得最近,身上皮肤似被刀割了一般,心头一紧,一种久违的危机感弥漫开来。朵朵尔周身泛着光彩,向天上随手一捏,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迅速汇聚起来,聚成一支白色的冰剑。猛地挥出一剑,冰冷的剑气从子悠面前划过,只听咔喇喇地声响,他的真气护盾竟被冰剑穿透了,又觉得脸上温热,用手揩之,竟是鲜血。子悠不敢怠慢,尽全力接着朵朵尔的每一招。
妥木儿几个眼见着巴图鲁拼死护着他们,一个个都被感染了,也断断续续念起咒诀来,变成晶莹剔透的冰人。白无疆大惊,赶忙又引出一道电光来,化作一片片的白月刃,连绵不断地向四人攻去。那四人化作冰人,驱散了一些杂念,抵消了一部分噬灵阵的侵蚀。妥木儿和兀珠子两个左右发力,招架着一道道白月刃的攻击,掩护着查托和户户鲁。他两个在身后随手向空中捏出许多冰锥来,趁白无疆不注意,射向噬灵阵中,几名黑刹忍者应声而落,断了气息。白无疆大惊,迅速转移阵型,将波月阵挡在黑刹忍者前面,瞅准了射来的冰锥,便用白月刃接住。妥木儿和兀珠子见攻守之势转换,便看准机会,迅速抽身向前,冲入波月阵中。那些弟子本就是白无疆抽来充数的,其修为可想而知。白无疆知道沙河五子的厉害,绝不敢硬扛,转身要跑,子悠瞥见这边的情形,一个闪身挡在白无疆前面,伸出两只手来,接着妥木儿和兀珠子。朵朵尔也追上来,几个人乱作一团。
白无疆向后撤了撤,与噬灵阵一上一下并排着,仍然接连不断地向查托和户户鲁两个攻去,好让他腾不出手来上前助阵。
与朵朵尔一个人对战,子悠还尚有余力,如今又加上两个,便有些应付不了了。他们几个越战越勇,一时竟占尽了上风。
此前子悠还觉得惠泽过于谨慎,在察燕呆了几十年竟变得婆婆妈妈了,此刻才明白他的苦心,却悔之晚矣,他没想到朵朵尔这脓包竟然将腰杆挺直了。三个人不知使得什么功法,像个冰坨子,任他刀砍剑刺斧削,直打得火花四溅,也伤不得分毫。
双方一直缠斗到夜幕降临,在波月阵的招引下,乌云遍布,见不得星月。夜,是黑刹的主战场。虽然幻化之后,他们多少能够抵挡一些噬灵阵的威压,但影响还是有的。妥木儿等四人已多少有些气力不支,丹气虚空之下,那种痛苦、恐惧、无助再次蔓上头脑。
子悠三两招将他三人打退了,抽出身来进入噬灵阵中,叫一声:“别管其他的,擒住朵朵尔。”白无疆本已有些支撑不住,身边弟子也大多处在油尽灯枯的极限了,听子悠如此说,便又调运真气,抖擞精神,引出雷光来向朵朵尔攻去。
子悠一入阵中,一股肉眼可见的劲力顿时从噬灵阵中弹出去,像平静的水面掀起一道道波纹。查托和户户鲁两个终于摆脱了白月刃,正欲上前助阵,却突然被那道劲力波及,直冲腑脏,耳中一阵长鸣,瞬间失去了知觉,直直跌落下去。妥妥儿也似脑袋被猛地击了一下,一不留神,被白月刃直插进腹中。那月刃在体内没了真气催持,也晃一晃消失不见了,在其身体上留下一个窟窿,血流如注。朵朵尔再也支撑不住,身上冰块渐渐融化,现出了本来模样。身后那些修为弱的弟子,劲力波及之处,他们的头脑瞬间崩裂开,眼球射飞出去,其状极其可怖。
白无疆在发出最后一击,误打误撞重伤了朵朵尔后,气力也几乎耗尽了,再坚持不住,同弟子一起,落下身来。
子悠却又从阵中跳将出来,一步步逼近朵朵尔,笑道:“不得不承认,我低估了你,本以为你的那些弟子会在大难临头之际与你反目,也想过你会再次丢盔弃甲而逃,还想过你那沙河五子将你捆绑了向我卖主求荣,却怎么也没想到会与你苦战一天,也该结束了,死在黑刹行者手里,是你的荣幸。”朵朵尔还想挣扎着起身,却因伤势过重加之气力耗尽,半跪在地上再难爬起来。那情景就像一个重罪之人,跪在地上等待命运的审判。
朵朵尔在等待死神降临,但死神只是擦肩而过,并没打算与他同行。正要下手,却突然从头顶上冲下一个人影来,子悠大惊,慌忙后撤。那人影随之转向,死死逼着他。他大喝一声:“起阵!”噬灵阵咒诀又起,那人影只是顿了顿,继续催持真气紧贴着他。子悠见避不过,噬灵阵作用又不大,便只能招架住了,与他战在一处。几经交手,他感受到,此人修为虽不比朵朵尔高多少,但其功法凌厉,出手果断,招招都尽全力,让已耗了一天的自己有些吃不消。跪在地上的朵朵尔被再次发动的噬灵阵搅得天昏地暗,忍不住吐出一口秽物来。刚刚苏醒的妥木儿几个,再一次被噬灵阵压制住,躺在地上起不得身来。
如今,双方都已经到了极限,因黑刹噬灵阵的特殊性,其对真气消耗不大,但对精神力的消耗却极甚,那些忍者端坐在半空里整整一天,本以为要打道回府、欢庆胜利了,不想又半道杀出一个人来,且看他的战力并不在朵朵尔之下,恐怕是个麻烦事。
子悠是绝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的,耗了整整一天时间,眼看就要得手了,怎能甘心就这么功败垂成呢?但,他不得不放弃了,眼前这人的攻势凌厉,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让他葬送于此。他见识了朵朵尔的身御之法,自己是绝比不了的,不知眼前这位又会有什么奇门遁甲,若施展出来,恐怕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撤退的意念一起,出手就不再那般坚决了,只是抵御,并不主动攻击,当然也已无力还击了。向后方叫一声:“撤!”白无疆在下面坐着,听见子悠下令,顿觉来了精神,从地上爬起来,拖拽着身边弟子,三三两两相互扶持,拼命往南逃去。那些黑刹忍者并没有像白无疆那样乱腾,而是先后有秩,三三两两的次第撤离,待最后一个人走得远了,子悠也倏地消失不见了。
那人要去追,朵朵尔叫住道:“恩人稍待,黑刹诡诈,莫与他缠斗了。”此时,一人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朵朵尔,正是从弘吉喇赶回来的伦硕。朵朵尔忍着痛说道:“想必阁下便是党项大裁决花黎子吧?”
那人道:“正是在下。”
朵朵尔挣扎着施礼道:“所谓大恩不言谢,我沙河上下几千条人命全记着大裁决的恩情,有用到处,我等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花黎子冷哼一声道:“先安心养好伤吧,这些话改日再说。”言毕,纵身向弘吉喇飞去了。
妥木儿等人也都恢复了些,两两一起相互扶持着进了营帐。替朵朵尔包扎了伤口,又喂服了些丹药,让他躺下养伤。几人则又跑出去替那些惨死的弟子收尸。直忙到天亮,才将他们都安葬了,又来主帅营帐里看望朵朵尔,见他睡熟了,正要退出,朵朵尔却叫住他们道:“诸位请留步!”
妥木儿、兀珠子、查托、户户鲁、伦硕五个人都立在那里,等着朵朵尔吩咐,却见他躺在那里,一行清泪顺流而下,喉头哽咽,半晌说不出话来。众人为之触动,也被深深地感染了。朵朵尔揩干了眼泪,说道:“想我一生怯懦,不敢同人碰硬,不愿与人争斗,昨日一战算是明白了两个道理。无论什么艰险,只要族人抱成一团,就总有一线希望。只可惜,明白得太晚了,让隆多和布道枉受了许多无妄之灾,我愧对他们!第二个便是危难关头,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家弟兄、本族同胞,若不是你们,我是绝撑不到最后一刻的。”众人都不说话,他收拾心情,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了一夜,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那便是,与党项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