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为防止黑刹忍者寻短见或逃遁了,便将点住了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吩咐清远道:“劳你背着他吧。”清远将他扛起来,搭在肩膀上,像搭了一条短布绸,走起来直晃荡。石三叫一声:“走吧!”率先纵身跳上云头,向三王峪方向飞去。
白松父子两个难得逃出生天。回到无间,立在原地向后观望,确定没人追上来,才长出一口气,惊魂甫定后,才想起失散的弟子。白松道:“不知那些弟子跑到哪里去了,会不会遭了毒手。”
白无疆道:“不会的,新党应该做不出这种赶尽杀绝、背后偷袭的事来。”
白松摇着头苦笑道:“在你看来这是赶尽杀绝,在他们那里却可以说成是奋勇杀敌、乘胜追击。”
白无疆道:“我与父亲分头找找吧,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白松点头答应,父子两个分头去找,找了半日,才从五个地方找齐了逃窜的弟子。他们有的躲在山洞里、有的躲在密林中、有的潜在水面下,仅探出一个鼻孔来呼吸。若不是有玄铁牌,还真不好寻找。白松带着他们蔫头耷脑地回无间去了。
白梧、白桉上前接着,见都是这副模样,便猜了个大概,又见并没折损多少弟子,便想着是不是没有短兵相接,只是无功而返。白桉初来,正是察言观色的时候,因此不敢多问。白梧却不是能藏住事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晒干了的葵花。”
白松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白梧又问白无疆道:“这不是没有折损多少弟子吗?为何这副丧气模样?”
白无疆道:“还不如折损些自家弟子,如今也不知该怎么交代了。”
白梧追问道:“这话我听不明白,什么叫‘不如折损自家弟子’?那是折损了谁家弟子?”问完了,突然醒悟过来,张大嘴巴道:“黑刹忍者?”接着在原地打起转来,边转边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完了!我们全完了!”又猛地转身向白松道:“你怎么?嗨!”又向白无疆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机灵些?再说了,去了足有百名黑刹忍者,怎么还会出这样的意外呢?全折了吗?”见白无疆点了点头,他又原地打起了转,不住地拍巴掌、拍大腿。
沉默许久的白桉突然开口道:“自古胜败乃是常事,打仗杀人更是稀松平常,他黑刹一族本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会不懂这样的道理。”
白松瞥了他一眼道:“理是这般讲,但在惠泽面前谁敢讲理?黑刹是讲理之地?惠泽是讲理之人?”话音刚落,只听屋外一个声音穿门而入,道:“谁说我是不讲理之人?”
白松大惊,战战兢兢迎出门去,见惠泽站在门外,脸上并非难看的神色,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忙解释道:“在下并非那个意思,本意是说惠泽行者本就是理,我父子犯了错,还要讲理,也只能是强词夺理。所以才说黑刹并非讲理之处,惠泽行者并非可讲理之人。”
惠泽并不理会,兀自进了房内,众人慌忙行礼。惠泽佯怒道:“讲不讲理我不知道,但百余名忍者好端端的被你带走了,如今连半个也没有带回来,我该去哪里找他们呢?”
白松低下头道:“是我技不如人,没能将他们从魔爪下救出来。”
惠泽道:“技不如人?技不如人怎么能将自家千余名弟子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却唯独将我黑刹的不足百人丢在那里,任人宰杀?”白松哑口无言,低着头等待惠泽的惩罚。白无疆看不过,上前一步,昂首挺胸道:“事是我惹下的,理应由我一个人扛,请行者不要难为家父。”
惠泽哈哈大笑道:“白松啊白松,你本就是人中龙凤,为人精明强干,又生了个好儿子,很有你的风采啊。”又向白无疆道:“你也不要急着替父亲出头,以后自有将功赎罪的机会。”瞥了白桉一眼问道:“这位是?”
白松上前一步,答道:“他乃是征北境时的降将,名叫布道,如今投奔了我,改名换姓,唤作白桉。”
惠泽沉吟道:“布道!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白松刚要答话,白无疆抢着道:“他乃是古月的得意门生,算是名满天下的豪杰,想必是有人在行者面前提起过。”
惠泽道:“兴许吧!”又道:“我此来既不是兴师问罪,也不是论功行赏,而是另有要事与你们商量。”
白松问道:“行者请讲!”
惠泽道:“你们尽快整饬队伍,即刻启程,向沙河进发。”
白松心里咯噔一下,刚刚犯了大罪过,也不敢再提什么异议。然心里没底,连新党都攻不下,怎么敢去向沙河发起挑战呢?要知道,朵朵尔虽然生性软弱,但手段上却极强硬的。
见白松犹豫,惠泽袖袍一甩,冷哼一声道:“难道果真是有什么私心不成?”
白松五雷轰顶,没想到惠泽翻脸比翻书还快,忙不迭应承道:“我们去,我们去,只是……”
惠泽问道:“只是什么?”
白松道:“只是我等势单力薄,自知实在不是沙河的敌手,怕再误了行者的大事。”
惠泽道:“这个不消顾虑,你们只管去,我再派一百名忍者随从协助。”
白松顿感头晕目眩,又是一百名,难道不能多一名、也不能少一名?一百这个数字实在是不吉利,只怕又要重蹈覆辙,到那时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惠泽看他皱着眉头在那独自忧愁,语气缓和了些,道:“权且放心,如果再出了什么岔子,这笔账算在我头上,绝不会怪罪于你。”又转头向白梧、白桉两个道:“这一次你们两个都去,只留下白无疆在这里陪着我便可。”
白松心里直骂,这是对我不放心,将儿子留下做人质了。
白元宗门里,白崇一正布置厅堂,扫除尘埃、张灯结彩,不为别的,只为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汉美赛因斯派掌教特使司徒。他看了看这花里胡哨的陈设布置,皱着眉训斥道:“怎么如此轻佻?再庄重些!”于是弟子们又将粉彩抹掉,重新刷得庄严肃穆,与之前一样,只是新了些。白崇一仍不满意,道:“怎么还是原来的模样,再喜庆些!”弟子们又将粉彩抹了,却不知该怎样刷。玄算子在白崇一身旁道:“这等小事何劳宗主亲自过问。”说完,教给弟子们按照察燕旧皇宫涂饰进行了装点。白崇一看了,没再说什么,才算过了关。原定好的日期,青术和司徒仍没有到,白崇一便开始揣测,是不是有什么变故,青术留在汉美,不愿返回这个伤心地?又或者汉美国压根没有掺和察燕事务的兴趣?玄算子从未见他这般惴惴不安过,安慰道:“兴许是特使有要事缠身,或者路途中被风浪耽搁了行程,再或许遇到了什么飞禽走兽,无论怎样,以他两个的修为,都能够轻松化解。”
白崇一知道他的苦心,但自己所担心的并不在此。等了几天后,他终于坐不住了,犹豫再三,还是命人把白寻叫来。
白寻进了门,问道:“宗主找我?”
白崇一笑道:“有一事思忖良久,还是麻烦你走一趟。”
白寻道:“请讲!”
白崇一道:“烦你去汉美国走一趟,去接应青术,若是他不肯回来,便不要理他了,你快快返回,无须耽搁。”
白寻不废话,应道:“知道了!”说完便转身出去了。白寻本就不愿做什么白元护法,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确保明主免遭厄难,什么虚名、什么得失,他全不在乎。然而,那位被他确认了的“明主”,对他却并不亲热,只是敬而远之,让人颇为郁闷,总有种“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桥”的失落感,如今他去了别处,自己反而更加失落了,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难道要安心在白元宗门做什么劳什子的护法吗?
他去向白魅告了别,便纵身向西面飞去。
青术并非不愿意回去,只是有些身不由己,正如白崇一猜想的那样,自己的授业恩师、汉美国赛因斯特使司徒,或者说汉美国国君肯林对这件事的态度有些微妙。这些日子里,青术并没有闲着,而是不停地往返于各家府邸进行游说,但收效甚微。青术从最开始的志得意满,到后来的忐忑不安,再到最后的垂头丧气,从态度上,也从最开始的不卑不亢,到后来的彬彬有礼,再到最后的唯唯诺诺,这也正是汉美国国君肯林想要的。本来,汉美国就有意要将手伸向芒砀,但碍于霍卢国的面子,师出无名,如今他们主动送上门来,怎能不喜出望外呢?只是,君主就是君主,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若是态度太过和蔼可亲,他反而不会那么在乎。你越是吊着他的胃口,他越是对你唯唯诺诺。司徒对青术的品性再了解不过,知道他有韧性、有毅力,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撞南墙不回头,因此才敢如此抻着他。
青术又来拜见司徒。司徒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点头答应了他的邀请,叹口气,假装无奈道:“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是换作别人,我是定不会答应的。你可知汉美不同于你察燕、更不同于一个小小的白元派,国君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并非只有本土那一亩三分地,还有来自九山九海的各地的战况军情,实脱不开身。”青术见他终于答应了,喜出望外、更是感恩戴德,道:“谢师父体谅,谢师父赏脸,谢师父驾临。”
司徒去向国君拜别,肯林嘱咐了他许多事项,才放他们离去。师徒两个高高兴兴地上了路,只是一个将高兴写在了脸上,一个将高兴藏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