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沉香描金的历代帝后牌位肃穆恭敬地按照生卒年摆在金色楠木的供桌上,杨静宜接过丫鬟手里的香点燃插上。
做完这一切,丫鬟便安静地行礼退了出去。
只留她一个人跪拜忏悔。
忏悔当然是不可能忏悔的。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这昏暗空旷的祠堂,最起码没有两双眼睛随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着冲到凤仪宫去告状。
这事是夏末告诉她的。
小丫鬟大概是看出她醒来前后有些不同,每每到她轮值的时候便会讲些东宫的情况。
她不意外东宫有各方势力的眼线,她意外的是数百丫鬟仆从竟然没有一个是江予初的人!
“你确定?”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夏末。
那是她醒来后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表情。
夏末点头,“殿下可能不记得了,这件事是您以前亲口跟奴婢说的,您说东宫的仆从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偶尔掺杂几个其他宫的眼线。”
杨静宜垂下眼眸。
江予初那双漂亮却总是带着几分凄苦哀伤的杏眸便浮现在眼前,她突然就能理解江予初为什么任由东宫变成如今的模样了。
被至亲伤到麻木,所以不在意了么。
正想着,旁边的窗棂外突然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杨静宜侧眸看过去恰好撞进夏末亮晶晶的眼睛,“殿下,您过来下,奴婢给您带了点心。”
杨静宜没动。
那日夏末虽坦言入宫为奴婢就是为了报当年江予初救一家老小的恩情,甚至磕头保证即便明面上是皇后的人但绝不会做伤害江予初和东宫的事。
联想她醒来以后夏末表现出的种种。
杨静宜信了六分。
但也只是六分而已。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必须小心再小心。
见她不动,夏末便费力地往上爬,好不容易踩着天青爬上窗台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烛台。
“哐当”一声,门外立刻传来侍女的询问。
“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烛台被窗幔带倒了。”
她没说无需理会,守殿的侍女自然而然地拿着崭新的烛台推门走进来更换,杨静宜便眼睁睁看着夏末惊慌地转身仓促地跳下窗。
“咦?这窗子怎么开了?”
“被风吹的吧。”杨静宜收回目光。
等侍女离开后,窗外又重新响起窸窣的声音。
她有些不耐。
不等夏末再次推窗往上爬,她快步走过去打开窗往下看,“夏末,我吃过晚膳了。”
地上的夏末和天青明显都是一愣。
她不懂,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堂堂太子即便被罚也是储君,宫里除了御书房和凤仪宫里的人谁有胆子真让她饿着肚子跪?
“那这些点心……”
“哪来的送回哪去。”
杨静宜看着反应过来的天青故意把食盒标记举到显眼的位置给她看,心情缓和了些许,“帮我带句话给那位,就说我也不想如此,但周珩说我们两兄弟学问不过关,他教完我他还得亲自教江宸。”
天青拽着还想说话的夏末走了。
杨静宜看了眼窗下故意被落下的食盒,毫不犹豫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根蜡烛点燃扔了出去。
不是想踩着他当慈母给各宫看?
呵,那就看看这位慈母为了给罚跪的大儿子送点心糊里糊涂地差点把祠堂连着太子一起烧了,那些御史们会不会因为她是慈母就放过她!
杨静宜做完这些,便重新去牌位面前跪下。
刚干了坏事,这次倒是心诚很多。
她静静地等着外面闹起来,心想着如果闹得够快她或许还来得及赶回东宫舒服的睡一觉。
结果她没想到当晚大风让本来应该烧到祠堂的火苗烧到一半直接窜到了隔壁的储秀宫,差点把皇帝的心尖宠贵妃娘娘给点着了。
这些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贵妃娘娘吓得脸色惨白扑在皇上怀里梨花带雨地求做主。
这皇上哪受得了?
当即一声令下。
“给朕查!掘地三尺地查!”
暴怒地吼声连隔着宫墙的塌都听到了。
就,挺玄妙的。
她安静地看了会儿眼前肃穆庄严的牌位,重新燃起三支香插在香炉里默默磕头,心里不停念着各位帝后的称谓诚心的请求原谅。
死后还能重来一次。
有些事她不得不信也不得不尊重。
很快御前侍卫搜到了祠堂四周,自然而然地找到了窗户下被遗弃的食盒,明晃晃的凤仪宫标识和去御膳房取点心的记录让皇后除了喊冤枉再说不得其他。
皇上当场下令禁闭凤仪宫大门!
“给朕看好了,无诏不得出!”
亲自挨打竟还没有宠妾受惊来得重要。
杨静宜垂眸。
怪不得江予初丝毫没有求生意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