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周保绪一心想要收服施顺,为自己所用,便故意编造出制军秘密查访的消息来吓唬他。等看到施顺中了圈套,才对他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就看你愿不愿意。”施顺回答道:“师爷要是能关照我,帮我消除这冤屈的案子,我就算赴汤蹈火,也绝不推辞。”保绪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血性的男子汉,不忍心为难你,所以才没把你抓起来。要知道上边之所以要查你,是因为怀疑你和私盐贩子勾结。要是想销案,你得去抓几个私盐贩子的大头目,证明你和他们没关系,上边知道了,自然就不会再怀疑你,这案子也就可以撤销了。”施顺沉思了一会儿,回答说:“大帮的私盐贩子,党羽众多,还都精通拳棒功夫,就算我愿意去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保绪说:“不用你亲自动手,只要你想办法把那些贩卖私盐的大首领引诱到你家里,然后由我们大人派兵去抓就行了。”施顺呆呆地想了一会儿,说:“这样也行。八月初八是我的生日,我提前发请柬,邀请各帮首领来吃寿酒,到时候见机行事。不过我有两个要求,一是别在我家里抓人,最好在必经之路动手,免得私盐贩子记恨我;二是私盐贩子方老哥子曾经救过我的命,这次我要保他平安,希望别抓他。”保绪点头答应,又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施顺马上表示明白,随后就退出衙门,回去准备他的事了。保绪就去见林公,把事情都说明了。林公说:“我向来为人正直,生平不愿意撒谎骗人,如今这事全用权谋欺诈的手段,恐怕不太妥当,还是另外想办法为好。”保绪笑着说:“圣人做事也讲究原则和变通并用,况且这件事完全是为了顾全国家盐税,保护地方治安,对国家和百姓都有好处,就算用点权谋欺诈,又有什么关系呢。”林公听了,点头说:“你说得也对,那就按计划行事。”当下保绪退出来,去准备各项事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初八。保绪准备了四样寿礼,让两个得力的亲信拿着,一起到施顺家送礼道贺,施顺父子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保绪今天专门为查看私盐贩子而来,所以不着急走。没过多久,各帮私盐贩子带着厚礼陆续来了,施顺一一招待,忙得不可开交。中午时分,就安排上了丰盛的酒菜,施顺父子请来宾入席喝酒,众人高矮不齐地纷纷入座。保绪和施顺同坐一桌,悄悄地向他打听各帮首领的姓名,施顺就把闹海夜叉李八、海虎刘歪嘴等人指给保绪看。一直到下午未时过后,酒席才散。
保绪回到衙门,把情况告诉了林公。接着,保绪就带着队长褚忠,率领全队人马,到南城门埋伏,同时又派侦缉队在施顺家附近巡逻。直到晚上初更过后,私盐贩子们一个个吃得醉饱,向施顺道谢后,陆续出门,朝南城门方向走来。这时,方老哥子也跟着众人准备离开,却被施顺一把拉住,说:“方大哥,你先稍等一下,今晚委屈你留在这里住一晚,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方老哥子不知道是什么事,又见施顺言辞恳切,只好留了下来。
再说李八、刘歪嘴这一帮人,朝南城门走来。周保绪和小队长褚忠早就接到了秘密报告,做好了准备。正在星月朦胧中张望时,就看见一帮私盐贩子有说有笑地走来。一声暗号响起,一百多名小队成员各拿武器冲了出来,拦住去路。褚忠大声喝道:“李八、刘歪嘴听着,你们今天早上进城,被我们瞧见了,在这里等你们多时了。快快束手就擒,还能饶你们死罪。”这帮私盐贩子看到有官兵挡路,纷纷拿出家伙准备拼命。但官兵人多势众,他们怎么抵挡得住,很快就四处逃散。李八、刘歪嘴见情况不妙,正想夺路而逃,没想到周保绪和褚忠二人挡住了去路。那些小队官兵也不去追赶逃散的匪徒,而是围了上来,把李、刘二人团团围住。二人见无法脱身,便挥动手中短刀,迎着周、褚二人就打。他们武艺确实不错,打了三十多个回合后,周保绪飞起一脚,“啪”的一声,把刘歪嘴踢倒在地;李八一见同伴失利,手中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早被褚忠一刀刺中大腿,也翻倒在地,两人都被官兵抓住,带回了道署。保绪进去拜见林公,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他。林公立刻升堂审讯,李、刘二人对贩卖私盐的事供认不讳。林公当即办好公文,将李、刘两名罪犯交给清河县审理定罪,这事儿暂且不提。
林公为了防止私盐贩子劫狱,就传施顺到衙门,当面嘱咐他劝说方老哥子投降,并解散李、刘二人的党羽。施顺领命回家,方老哥子还住在他家,施顺就把林公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方老哥子见李、刘二人被抓,又知道林公是个好官,就答应投降,回去后把李、刘二人的部众全部遣散了。林公就把这件案子的前后情况,向孙制军报告,还保荐方老哥子做把总,让他到两淮缉私营效力。
这时,江苏王按察使因守丧离职,孙制军密保林公升任,并委任周保绪为两淮缉私统领。保绪一开始打算退还委任状,就对林公说:“我只是个文人,怎么能胜任缉私统领的职位呢,我情愿跟着大人到苏州去。”
林公笑着说:“别谦虚了!这次围剿招抚三大帮私盐贩子,全靠你一人之力,我在制军面前已经说清楚了,他才下了这道委任状,你又何必推辞呢?今后你的前程不可限量啊。”保绪只好遵命告辞,到省城去谢恩,然后上任。林公等后任官员到了淮扬,交接清楚后,正准备进京面圣请训,忽然接到首相潘世恩的来信。信的开头说皇上有旨,让他立刻赴任,不必进宫面见。信的末尾又说,最近听说苏州有三个恶霸,其中一个姓潘,名字不清楚,贤侄到苏州后一定要秘密查访清楚,如果是我的族人,处理起来要格外严厉,起到惩一儆百的作用,让那些不肖族人不敢仗势欺人,千万不要徇私情宽容放纵,辜负我的重托等等。林公看完老师的亲笔信,不敢耽搁,一面让红娥保护着郑夫人和行李前往苏州,自己带着常福连夜渡江,到南京拜见孙制军,然后乘船去苏州。因为要查访恶霸,船到无锡时,他就付清船钱,改乘航船去苏州,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有一天,到了吴县地界,距离苏州城只有十几里路。林公因为口渴,就到集市上找个茶馆解渴。经过集市尽头时,只见一个麻脸骡夫,年纪大概三十多岁,正和一个壮汉争论价钱,骡夫竟然出口骂人,惹得壮汉勃然大怒,“刷”的一下打了骡夫一个耳光,接着两人就挥拳打了起来。林公正想上去劝阻,不料壮汉一拳已经把骡夫打死了,闹出了人命。当时一群闲人把壮汉扭住,地保也听到消息赶来了,询问壮汉的姓名。壮汉自称查斌,在协盛镖局当伙计,还说自己是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失手伤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理应跟地保到县里去自首,绝不连累别人。地保就和他一起进城投案。
这时天已经傍晚,林公因为要秘密查访三个恶霸,当晚就在集市上的小客栈住下,顺便向镇上的人打听苏州城三个恶霸的来历,才知道一个叫铁头太岁潘金城,住在胥门内;一个叫小天王赖英,住在金鸡湖;一个叫金面魔王葛大力,住在枣站。林公打听到了恶霸的住址,打算第二天进城接任。
当晚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只见天空细雨蒙蒙,只好暂缓出发,就在客栈里吃了点早点。等了一会儿,雨过天晴,林公付了账,带着常福走出客栈。只见一群闲人都向东市梢跑去,嘴里说着去看验尸。林公跟着众人来到东市梢,只见吴县知县赵鸿正带着仵作等人在那里验尸。林公也挤进人群观看,听到仵作报告说:“验得死者浑身有铁器伤三十一处,致命伤两处,一处在太阳穴,一处在头顶,确实是生前被人用铁器打死。”县官吩咐填写好尸格。因为尸身无人认领,就叫地保买棺材收殓。林公听了仵作的报告,心里想:不对啊,昨天我亲眼看见骡夫被查斌一拳打死,怎么会有三十一处铁器伤呢,而且昨天那个骡夫年纪大概三十多岁,这具尸体看起来年轻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定神打量死者,发现根本不是昨天被打死的骡夫,只是不方便当场出来干涉。很多看验尸的闲人也在旁边小声议论,只是因为案子关乎人命,没人敢站出来说明情况。地保因为有看尸的责任,更是不敢多嘴惹祸。林公心想,这其中的弊端很明显,我既然是本省的臬司,这件案子早晚要交到我这里,到时候再处理也不迟,于是就和常福一起进城了。
再说县官回衙门后,就提审凶手查斌到公堂,质问他尸身有三十一处铁器伤,显然是他恃强杀人,并非失手误伤人命。查斌极力喊冤,县官反而指责他狡猾,多次提审,还动用大刑。查斌受刑不过,只好含糊招认。这时林公已经接任办公,吴县就把查斌和口供送到臬司衙门复核。
要知道林公如何平反这起疑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