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到了水中,抖擞精神,睁开双眼。忽然看见那边来了一个人,穿着皮套,一手提着铁锥,一手在水里乱摸。蒋爷便知道他在水中不能睁眼,急忙把钢刺对准那人的胸前刺了过去。可怜那人在水中,连个“哎哟”都喊不出来,就一命呜呼了。蒋爷把钢刺往回一抽,一缕鲜血顺着钢刺流出,咕嘟一股水泡翻出水面,尸首也随着波浪漂走了。
长话短说,蒋爷一连杀了三个水寇,顺着他们来的方向搜寻下去,大约走了二三里地,就到了堤岸。蒋平上了堤岸,脱下水靠,选了一棵大树,把水靠放在树杈上。迈步向前,果然看见一座庙宇,匾上写着“三皇庙”。蒋爷悄悄走进庙里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左找右寻,又找到了厨房,只听见里面有呻吟的声音。蒋爷走上前一看,是个年老有病的僧人。那僧人一见到蒋爷,连忙说:“不干我事。都是我徒弟把那先生与千总放走了,他自己却也逃走了,把祸事推到我身上。求老爷可怜可怜我。”蒋爷听了,觉得话里有隐情,连忙问道:“我正是为搭救先生而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你要详细说来。”
老和尚说:“既然是为搭救先生与千总的,想来是位官长了。请恕老僧不能行礼。就在几天前,有两个人在旋涡落水,众水寇把他们捞上来,控水救活了。其中有个千总黄大老爷,不但僧人认得,连水寇都认识。追问另一个人,才知道是公孙策老爷,是帮助按院奉旨查验水灾、修理河工的。水寇听了很慌张,大家商量,私自捉拿官长可不是小事,就把二位老爷交给我徒弟看守,留下三个人仍然去劫掠行船,其余的都到襄阳王那里报信,商量是把二位官长杀害,还是解到军山,交给飞叉太保钟雄。他们走后,老僧和徒弟商议,不如把二位老爷放了。让徒弟也逃走了,我拼着这条老命,加上我这疾病缠身的身体也逃不了,该杀该剐,随他们处置,我虽死无怨。”
蒋平连连点头,难得这僧人一片好心,连忙问道:“这些水寇的头目叫什么名字?”老僧说:“他自称镇海蛟邬泽。”蒋爷又问:“你知道那先生和千总去哪儿了吗?”老僧说:“我们这里极其荒凉偏僻,一边临水,一边靠山,只有一条路崎岖难行,大约有几里地远,地名叫螺蛳湾。到了那里,就有人家了。”蒋爷问:“要是从水路到螺蛳湾,能去吗?”老僧说:“不但能去,而且非常近,不过二三里地远。”蒋爷又问:“你可知道,水寇什么时候回来?”老僧说:“大概一两天就回来了。”
蒋平问明了情况,说:“和尚你只管放心,保证你没事。明天就有官兵来捉拿水寇,你可不要害怕。我这就走了。”说完,回身出庙,来到大树下,穿上水靠,窜入水中。
没多久,蒋平过了旋涡,挺身出水,看见清平在那边船上等候,连忙上了船,悄悄对清平说:“千总赶快回去禀见大人。你明天带领五十名官兵,乘船到三皇庙,暗暗埋伏好。如果有水寇进庙,你们就把庙团团围住,大声呐喊,但不要进庙。等他们从庙里面出来,你们就从后面杀进去。倘若他们跳入水中,你们只管轮流巡查。我在水中自有办法。”清平说:“只怕旋涡难过,怎么能到达三皇庙呢?”蒋爷说:“没关系。先前难以过去,是因为水里面有贼,用铁锥凿船。现在我已经杀了三名贼寇,平安无事了。”清平听了,暗暗称奇,又问:“蒋老爷此时要去什么地方呢?”蒋平说:“我已经打听清楚,公孙先生与黄千总都有下落了,趁现在我去探访一番。”
清平听说公孙先生与黄千总有了下落,心中大喜。只见蒋爷又窜入水内,把头一扎,从水面上看,只见一溜风,水波向左右分开,蒋爷直奔西北方向去了。清平这才心服口服,再也不敢小瞧蒋爷了。他吩咐水手拨转船头,连忙回转按院衙门,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蒋爷在水里面,想要前往螺蛳庄,换了几口气,正往前游着,突然觉得水面上“刷”的一声,连忙挺身一看。只见一个人站在筏子上,正在撒网捕鱼。那人只顾留意网,反倒被蒋爷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蒋爷穿着水靠,身材瘦小,就像猴子一样,不由得笑道:“你这个样子,也敢在水里面当贼寇,岂不让人笑话?我告诉你,像你们这些小毛贼,我可不怕。何况你这么个小不点儿,我也不想加害于你,还不快给我滚?要是再磨蹭,惹恼了我,只怕你性命难保。”
蒋爷说:“我看你不像是在水面上讨生活的,我也不是在水里面当贼寇的。请问贵姓?我是特地来问路的。”那人又问:“你既然不是贼寇,为什么穿着这样的东西?”蒋爷说:“我向来熟悉水性,因为要到螺蛳湾访查一个人,所以穿了水靠,走这条捷径,图的是又近又快。”那人问:“你姓甚名谁?要访查何人?细细说来。”蒋爷说:“我姓蒋名平。”那人问:“你莫非是翻江鼠蒋泽长?”蒋爷说:“正是。足下怎么知道我的名号呢?”那人哈哈大笑,说:“怪道,怪道。失敬,失敬。”连忙把网收起来,重新见礼,说:“恕小人无知,不要见怪。小人姓毛名秀,就在螺蛳庄居住。因为有二位官长现在我家居住,曾经提到过你的名号,说不久就会到,让我捕鱼的时候留心寻访。没想到今天巧遇,真是太幸运了。请到寒舍一叙。”蒋爷说:“正要拜访,一切听您安排。”
毛秀撑着篙,把筏子拢到岸边拴好,肩担鱼网,手提鱼篮。蒋爷把水靠脱下来,用钢刺也挑在肩头,跟着毛秀来到螺蛳庄中。举目一看,村子不大,人家也不多,全是草舍篱墙,柴扉竹牖,家家都晾着鱼网,显得十分幽雅。
毛秀到了门前,高声喊道:“爹爹开门,孩儿回来了。有贵客在此。”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老者,须发半白,年纪不到六十岁的样子,打开柴扉,问道:“贵客在哪里?”蒋爷连忙放下挑着的水靠,双手躬身说:“蒋平特来拜望老丈,恕我冒昧不恭。”老者说:“小老儿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多多有罪。请到寒舍喝杯茶。”
他二人在这里谦逊寒暄,里面的人早已听见。公孙策与黄开就迎了出来,大家彼此相见,都非常高兴,一同来到茅屋。毛秀在后面把蒋爷的钢刺和水靠也拿了过来,大家各自坐下,互相诉说前后发生的事情。蒋平又感谢老丈收留公孙先生和黄千总的恩德。公孙先生代为介绍,说老丈名叫毛九锡,是位高明的隐士,而且很懂得治水的方法。蒋平听了,心中十分畅快。
没多久,摆上了酒席,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也收拾得十分精美,大家团团围坐,一边喝酒一边谈心。毛家父子十分高雅,让人十分羡慕。蒋平也在这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蒋平惦记着捉拿水寇,提着钢刺,仍然挑着水靠,告别众人,说明剿除水寇之后,再来迎接先生与干总,并且邀请毛家父子。说完,出了庄门,仍是毛秀把他引到湖边,想要用筏子送蒋爷过去。蒋爷阻拦说:“那边水势汹涌,就是大船都很难行驶,何况是筏子。”说完,跳上筏子,穿好水靠,提着钢刺,一拱手说:“请了。”身体一侧,把水面刺开,登时就不见了。毛秀暗暗称奇:“怪不得人称翻江鼠,果然精通水势,名不虚传!”夸赞了一番,也就回庄中去了。
再说蒋四爷在水中行走,直奔旋涡而来。估计离旋涡快到了,打算先到三皇庙中去打听一下清平那边的情况,看看水寇来了没有,再做打算。心中正在思考,只见迎面来了两个人,看他们身上没有穿皮套,手中也没拿铁锥,却各自拿着钢刀。再看他们穿的衣服,知道是水寇,心中暗道:“我正要找他们,他们却赶着来送命。”手握着钢刺,照着前面一个人的心窝刺去。说时迟那时快,这一个已经丧命。蒋爷抽出钢刺,又向后面的那人刺去,那一个也一命呜呼了。这两个水寇,连手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就糊里糊涂地被蒋爷刺死,尸首顺流漂走了。
蒋爷一连杀了两个贼寇之后,刚要往前行走,猛然有一枪顺水刺来。蒋爷看见也不磕、迎、拨、挑,却把身体往斜刺里一闪,就躲过了这一枪。
原来迎面之人就是镇海蛟邬泽,他带着八名水寇回到三皇庙,奉命要把公孙先生与黄千总送到军山。进了庙,还没坐热乎,忽然听到外面高声呐喊:“拿水寇呀,拿水寇呀!好歹别放走一个呀!大家务必齐心努力。”众贼听了,吓得魂都没了,也没人商量计较,各自拿着利刃,一窝蜂地往外奔逃。清平原先命令兵弁不许堵住山门,让他们跑出来,然后大家追杀。清平自己在树林等候,见众人出来,迎头拦住。倒是邬泽还有些本事,就与清平交起手来。众兵一拥而上,先擒住了四个,杀了两个。那两个见情况不妙,便拿着利刃,跑到湖边,跳下水去。蒋爷刚才杀的就是这两个。后来邬泽见帮手都没了,就剩自己一个人,担心有闪失,虚点一枪,抽身就跑到湖边,也跳下水去,所以提着长枪,直奔旋涡。
他虽然能在水中睁眼视物,但也只是偶尔才行。看见蒋爷从那边游来,顺手就是一枪。蒋爷侧身躲过,仔细一看,他的穿着打扮和别人不同,而且身材雄壮,暗道:“看他这模样,莫非是邬泽?可得留神,别让他逃走了。”邬泽一枪刺空,心里着急,手中的长枪在水中不好转动,必须立起来重新端平才能再刺。就这点工夫,蒋爷已经贴到他身后,扬起左手,抓住他的网巾,右手把钢刺往邬泽的手腕上一点。邬泽在水中不能喊疼,只觉得手腕上疼痛难忍,端不住长枪,手一松,枪沉到水底。
蒋爷精通水战诀窍,本来在他身后抓住网巾,这时用膝盖猛地在他腰眼上一拱,他的气往上一涌,不由地张开了嘴。水流湍急,何况他张着大嘴,哪有不进水的道理?只听“咕嘟儿”一声,蒋爷知道他呛水了。接着又是几声“咕嘟儿”,登时把个邬泽呛得迷糊了,两手乱抓乱挠,不知所措。蒋爷索性一翻手,身体一闪,把他的头往水里连浸了几口。这邬泽平日里老淹别人,今天遇到了厉害的对手,也被好好“招待”了一番。谁知他经不住这样折腾,没过多久,就被灌成了“水车”。蒋爷知道他没什么反抗能力了,想要留个活口,就不再让他喝水,把网巾一提,两脚踏水,出了水面。
邬泽嘴里还吸溜滑拉地往外流水,忽然听到岸上喊道:“在这里呢。”蒋爷看见清平带领兵弁,果然在沿岸排开。蒋爷问:“船在哪里?”清平说:“那边两只大船就是。”蒋爷说:“先到船上接人。”清平带领几名兵弁,用挠钩把邬泽搭到船上,立刻控水。
蒋爷便问捉拿贼人的情况。清平说:“已经擒住了四名,杀了两名,跳到水里跑了两名。”蒋爷说:“水里的两名我已经解决了,只是不知道抓住的这个人,是不是邬泽?”便叫被擒的人前来辨认,果然是头目邬泽。蒋爷满心欢喜,说:“不让千总在庙内动手,一来是怕玷污佛地,二来是担心玉石俱焚。要是都杀死了,拿什么当人证呢?再者说,他既然是头目,肯定和别人不一样,所以留条活路,让他们逃走。除了水路,附近没有别的路可走,我在水里等着,正好逮个正着。我们水陆并进,让他们防不胜防。”清平十分佩服,夸赞不已,吩咐兵弁,押解贼寇一同上船,都回按院衙门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