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们说的这些话,全被伺候郭氏的贴身丫环听去了。这丫环名叫绛贞,今年十九岁,是举人朱焕章的女儿。他们父女俩本来是扬州府仪征县人,朱先生的妻子去世后,家里越来越穷,就带着女儿来杭州投亲。可倒霉的是,没找到亲戚,就在孤山西冷桥租了几间茅屋,一半给女儿住,一半开私塾教书。
朱先生有一方端砚,宝贝得不得了,每逢天气好、屋子干净的时候,他都要亲自把端砚捧出来,欣赏一番,都成习惯了。谁知道半年前,有个馆童,因为朱先生养不起,就把他辞退了。这馆童跑到马强家里,无意中把端砚的事儿说了出去。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马强这恶贼立刻派人去砸门,硬要抢端砚。朱先生是个迂腐的人,不但不卖,还把那些人骂了一顿。恶奴们回去添油加醋一说,把马强气得暴跳如雷,马上把朱先生送到前任太守那儿,说他欠了五百两银子,还有借据为证。这太守明知朱先生是被冤枉的,而且还是个举人,不能因为这点账目就用刑。可他收了马强的重贿,没办法,只好把朱先生交给县衙看管。
马强趁这个机会,跑到朱先生家里,不但抢走了端砚,还把朱绛贞抢了回来,想纳她为妾。可这事儿没办好,被郭氏安人知道了,郭氏醋坛子打翻,大闹了一场,把朱绛贞要过去,当成了身边的贴身丫环。马强也没办法,只能偷偷赔了好多不是,才把安人哄得高兴起来。从那以后,马强见了朱绛贞,别说跟她说话了,就是正眼瞧她一下,都不敢。
朱绛贞心里暗暗感激郭氏,她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把郭氏哄得像母女一样亲,郭氏所有的簪环首饰、衣服古玩还有钥匙,都交给她掌管。
今天马强回来,她就躲在一边,把这些事儿都偷听去了,心里想:“我爹爹被冤枉关了半年了,啥时候才能出头啊。我不如偷偷把太守放了,让他救我爹爹。他肯定会知恩图报的!”主意一定,她打着灯笼,直奔空房。巧了,竟然没人看守。原来那些恶奴们觉得这就是个文弱书生和老仆人,能有啥本事,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儿,所以就没人守着。
朱绛贞见门从外面锁着,赶紧举起灯笼一照,认了认锁,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挑了一把,插进去一试,嘿,正好打开了。倪太守正和倪忠在里面急得团团转,一点办法都没有,看见门开了,还以为是恶奴来害他们呢,吓得脸色苍白。忽然看见进来一个女子,举着灯笼一照,正好和倪太守脸对脸,两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朱绛贞又把灯笼转向倪忠,照了一下,小声说:“快跟我来。”说完,伸手就拉着倪继祖往外走,倪忠在后面紧紧跟着。
没走多会儿,过了角门,就到了花园。往东走了好一会儿,看见一个随墙门,上面有锁,还有横闩。朱绛贞放下灯笼,用钥匙开锁。谁知道钥匙插进去,锁还没打开,钥匙却拔不出来了。倪太守在旁边看着,赶紧让倪忠找了块石头,猛地一砸,才把锁砸开。接着,又急忙去拔横闩,打开了门。朱绛贞这才说:“你们赶紧逃吧。我有句话想问:你们到底是进香的,还是真的太守?要是真的太守,我有天大的冤枉。”
嘿,这朱绛贞可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不早问,偏到这时候才问,这全是她的聪明之处。为啥这么说呢?要是在空房里问,倪继祖主仆肯定以为是恶贼设的圈套,来套他们的话,哪会说实话呢?再说了,朱绛贞也是怕救不出太守。幸好一路跑到花园,都没碰到人。等把门打开,这救人的事儿就算成了,她这才问出这句话。你说她是不是聪明,是不是机灵?
倪太守到了这会儿,也没法再隐瞒了,赶紧说:“小生就是新任的太守倪继祖。姐姐有什么冤枉,快说。”朱绛贞一听,连忙跪倒在地,口称:“大老爷在上,贱妾朱绛贞叩头。”倪继祖赶紧还礼,说:“姐姐别多礼,快说你的冤枉事儿。”朱绛贞说:“我爹爹名叫朱焕章,被恶贼诬陷,说欠他五百两银子,现在被关在本县大牢里,都半年了。还把我抢了来。幸亏马强怕老婆,我现在跟着他妻子郭氏,才没被他欺负。求大老爷回衙后,一定要救救我爹爹。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赶紧走吧!”倪忠说:“姑娘放心,我主仆都记下了。”朱绛贞又说:“你们出了这门,一直往西北走,就是大路。”主仆二人刚要抬脚走,朱绛贞又喊道:“回来,回来。”
朱绛贞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倪继祖主仆又能否顺利逃脱?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