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阿那和齐齐促膝长谈了一番。
小狸鼠坐在露台的围栏上遥望繁华的城市夜景,他在仔细思考阿那说的话,以前也有人问过他,娜亚回来之后他会离开吗?
这次阿那去坎多尔没有带他一起去,他也明白阿那是想提前体验一下自己不在身边的感觉,他明白阿那的用意,只不过,小狸鼠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离开,也许他会跟着娜亚一起去别的地方,就像过去那样,去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市。
小狸鼠不知道,如果离开了,他会是什么感觉。
“齐齐,你还记得那一年你去弗伽戈那边要属地,回了第四基地被我追着打的时候吗?”阿那微笑着。
“当然记得,他们跟在后面追,一群人围着基地跑了好几圈,大姐还骑在卡鲁格肩膀上喊妈妈加油,可热闹了!”齐齐笑了,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他可是很开心的。
“是啊……”阿那好像有些心事。
“妈妈在考虑什么时候退休吗?”齐齐问。
“嗯……”阿那沉下眼眉轻轻叹气。
“虽然你总是说孩子该有自己的世界,但是你舍不得我们……妈妈……我们还能陪你很久呢,虽然我们不能分担你的痛苦,但是我们能带给你快乐,如果你累了,就休息一下,我这里也有属于你的房子,到处都是你的家,我们都爱你。”
齐齐的话发自肺腑,他从小就懂阿那,他知道离阿那离开的日子不远了,她不是要真的离开,而是要远离自己的孩子,她很害怕离别的痛苦。
“活得太久……也不是件好事……你也长大了,妈妈很高兴,为你高兴。”
“妈妈今天忘记什么事了。”齐齐突然眨眨眼。
“啊?什么事?”
“你还没给我及礼呢!”齐齐瞪着眼睛。
“啊?你要及礼的?”阿那大惊失色。
“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还没孩子?”齐齐皱起眉头。
“瞎说什么呢?你不用及礼的,唬我是吧!”阿那伸手打了一下齐齐的肩膀。
“嘿嘿,他们婚礼你都要发光的,我也要!”齐齐腆着脸撒娇呢。
“行行行!给你发光!”阿那歪嘴一笑,额上的印记亮起,瞬间,光亮布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发生什么事了!妈妈!”小狸鼠忽然跑进来,打开门,光线太刺眼。“妈妈你在干嘛吖!”小狸鼠急了,捂着眼睛走上去。
光亮也照在小狸鼠身上。
过了一会儿,小狸鼠睁开眼,阿那正捧着他的脸。
“哎呀!怎么给你蹭到了!哈哈”
“啊?蹭什么?刚才怎么了?”小狸鼠一脑袋的问号。
“我在给齐齐及礼呢!怎么给你蹭到了吖!”阿那笑了。
“噢……那正好!”小狸鼠扑进阿那的怀里歪嘴一笑。
夜里,阿那带着小狸鼠和德宝登上了阿那女王号,德宝还带了很多好吃的,小狸鼠的背包也鼓鼓的,他说里面都是黎宁给他买的小零食。
“黎宁对你不错啊,他可是很会带孩子的!”阿那说。
小狸鼠把背包放下,把东西都拿出来。“可是他说他根本份不清,他说他的孩子都长一个样,妈妈分得清吗?”
“我也分不清,不过我能分清几个长得有特色的,比如最成熟稳重的宁雨,总是歪着嘴的宁岩,他们衣服上都有名字的。”
“噢……那我也很好认的,我衣服上有三个徽章。”小狸鼠指指自己的胸前,很显摆。
“知道你徽章多!收拾一下就休息吧,我要看文书,德宝你给小狸鼠洗个澡吧。”阿那走到工作台前。
“好的老大!”德宝应声。
阿那翻阅了一下最近的简报和切瑟发来关于恩捷列克那边的消息,那边确实很不太平。尼杰亚那边反对恩捷列克的声音很大,甚至民众要求出兵攻打恩捷列克。
亚德兰的意思是先解决他们兄弟俩的事,别把矛盾激化,万一卓雅坐上王位他们兄弟俩再跳出来搞什么事情就很麻烦,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
海努则认为卓雅势单利薄,如果要坐稳王位必须有人协助,尼杰亚是最好的人选。
阿那答应把斯芬克帝国还给伊美,所以卓雅一定要坐上王位才行,这样亚里希尔也好回去和伊美团聚。
三十五区派来的新闻专案小组已经到位了,这次他们和海伦娜一起出发,连相关的专题节目也已经写好了案稿,这方面他们得心应手。
阿那回复说她打算让那边的民众现场投票,搞一个演说环节,让三位候选人自己拉票,得票最多的当选国主,民意所向就很公平。
关掉工作台,阿那走到床边,小狸鼠已经睡着了,睡得四仰八叉的。
离去找娜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阿那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孤注一掷,但是她想今天先去见一见亚塞西。
阿那帮小狸鼠盖好被子,关上灯躺下,额上的印记亮起,她进入了自己灵魂的世界。
灵魂的世界一片白色,白色的天白色的地,地上有薄薄一层柔软的白沙。
阿那走了几步,环顾四周,她的灵魂世界格外安静,和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一样,只是现在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
她想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想想问题,或是思念故人。她坐下来,抱着双膝,一手撑着脑袋欣赏这片世界的安宁。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阿那见到了依西塔亚斯,那个时候她头一回对天神有了新的认识,直至今日,她还记得那一天的画面,就在这里,依西塔亚斯从天而降,那白色的翅膀闪闪发光,和神殿天花板上的壁画差不多,很好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
“喂!”
身旁有一个声音,呵呵,是亚塞西。
亚塞西伸出脚在阿那脚边晃了两下。
“喂!没死吧?”亚塞西问道。
阿那没看他,还是望着远处。
“怎么不说话,以前你来都有很多话的,怎么今天这么安静?”亚塞西觉得有些不对,阿那太安静了。
阿那想要拿捏一个人的时候,会先打探对方的底线,很明显她已经开始拿捏了。
亚塞西顿了一下,转到阿那面前挡住她的视线,他俯下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来这里了?来玩?还是来消遣我?”
阿那放下撑着胳膊的手,不紧不慢,“我怎么敢消遣你啊,就是来坐一会儿,你怎么来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来了?噢,这里是你家噢,你想来就来对吧!”亚赛西直起身。
“没什么,我来坐一会儿,想想事情。”阿那淡淡地说,目光还是停留在远处。
亚塞西突然觉得脊背发麻,他退后两步,“那你……慢慢想……”他慢慢转过身,忍不住又侧过来看阿那,他觉得不太对,阿那这次来完全不像前几次那么嚣张跋扈。
阿那又撑起脑袋,似乎不想搭理亚塞西。
亚塞西往边上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劲,他有些慌了。
阿那知道亚塞西没走,她还是坐在原地不露声色。
亚塞西很好奇,他斜眼瞪着阿那,可是阿那一动不动,他有些急了。
“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亚赛西走到阿那身边,忍不住问。
“没什么,反正你也不愿意帮忙,我在想遗书怎么写。”
阿那开口了,一开口就是诀别,这可把亚塞西郁闷坏了。
“你真的要进去?”亚塞西大呼一声。
“嗯,你不帮忙就算了,我答应了弗伽诺耶要把娜亚找回来,不能兑现诺言我也没脸回去,我不怪你,你走吧,别打搅我看风景。”
其实阿那也不知道亚塞西好不好拿捏,这个传闻中的死神到底是什么调性?
“你……”亚塞西火气上来了,刚想骂街却止住了,他龇牙咧嘴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好话你都听不进!哼!”亚赛西甩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很好,机会来了!
“你作为天神的一员,不帮我是应该的,你们确实只会在一旁看戏,要么就是瞎捣乱,反正所有的后果都有我来承担,所有的痛苦也是我来承受,因为厄逻的一句话,我痛苦了两百多年,是我欠你们的吗?是我生来就欠你们的吗?古拜占不是个好父亲,他漠视生命,依西塔亚斯有办法找回娜亚也帮不了弗伽诺耶,卡鲁格一怒之下毁掉了洛卡,曾经的生命之海变成了死亡之海,是啊,你们是秩序的实体,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创造生命就创造,想湮灭生命就湮灭,你们没有情感,没有道德,也没有爱,你们什么都没有,你们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和山川河流并没有区别,可是山川孕育了森林,河流里游着小鱼,万物有情互相包容,你们呢?你们只会冷眼旁观吧!如果万物不在,还要秩序做什么呢?如果没有生命,你们还有存在的意义吗?亚里希尔质疑天神的存在,他觉得你们无情,你们的创造只是为了湮灭。呵呵,亚塞西,什么是神明?”阿那微微抬起头,望着天上。
“你……”亚塞西被阿那说愣住了。
“你是神明吗?有人向你祈祷吗?”阿那最擅长的灵魂拷问。
“我……有……有一个……”亚塞西低下头。
“我在做神殿祭司的时候经常向依斯塔亚斯祈祷,祈祷达尔平安繁荣,我们敬畏神明,那是因为只要我们诚心祈祷,神明会为我们指引前进的方向,我们勤劳勇敢,向着神明为我们指引的方向前进。”
亚塞西被阿那说怕了,他慢慢走到阿那面前,“你想说什么?”
阿那抬头看着亚塞西,“我是神明的守护者,我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有你们的理由,我不想破坏你们建立的秩序,我只是想让生命延续,哪怕这些生命终有一天会走向湮灭来到你的世界,但是我希望这些生命有意义,他们有情感,有爱恨,而你亚塞西只要负责引导灵魂走向湮灭,你根本不在乎他们活着的时候是否幸福,是否痛苦,你不在乎他们有没有爱人,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还留着怨恨,你根本体会不到,因为你也只是灵魂。”
阿那的话直戳亚塞西的内心,他只是灵魂。
亚塞西慢慢坐下来,坐在阿那面前。
“你爱过吗?”又一句灵魂拷问。
亚塞西被阿那问住了,眼神迷离,他不说话。
“如果你爱过,你也会不忍心看她离去。”
半晌。
“我爱过。”
亚塞西憋出了三个字。
“她走了吗?”阿那问。
“走了……”亚塞西的眼框红红的,他在思念故人。
阿那微微一笑,这个亚塞西看着挺无情冷漠,没想到他居然也爱过。
“她美吗?”阿那问。
“嗯……很美……因为她很美,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放她回去了……”亚塞西的脑海中浮现出往事一幕。
“为什么?”
“她……海啸毁了她的家,她求我为她报仇,焚了那片海,她是第一个向我祈祷的人,在她的眼里,我不是主宰死亡的神明,我是她的希望。”亚塞西低着头。
阿那突然想起什么,她在沙奇那里看过的古籍。
“你说的她……是琴女?”
“对……你居然知道她?”亚塞西很意外,他抬起头瞪着阿那。
“原来,帮琴女焚海的神明是你……”
亚塞西哼笑一声,把脸撇到一边,“呵……是我……很意外吗?”
阿那知道这个故事,琴女的故事,原来和琴女定下契约的神明居然是亚塞西,真是令阿那大呼吃惊!不过,她要镇定,拿捏要有方寸。
“那个时候……你爱上她了,对吗?”阿那问。
“嗯……所以你说,我们没有爱,那不对,我们只是不能爱,没有结果的。”亚塞西不敢正视阿那。
“你们可以爱,只不过可能结果不太好,阿克雷姆看着爱人离开,很伤心,很无助,我明白,你们有爱,也会有痛苦,更何况,你只是灵魂。你是神明没错,但是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亚塞西轻叹一口气,他承认,他很无奈,别的天神都有实体,而他只是灵魂。
阿那知道亚塞西的软肋在哪里了,唯一一个只是灵魂体的天神,真可怜啊,别的天神都能活蹦乱跳,就他不行!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不愿意帮我,因为你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世界的美好,山川河流蓝天和白云,你都没有见过,你只能整日与这些走向湮灭的灵魂作伴,你没有朋友……”说着,那挪上去抱住亚塞西,摸摸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我愿意做你的朋友,也许有一天,你也能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这个世界不光只有白色,还有好看的花,可爱的小动物……也会有人向你祈祷……”
亚塞西陷入沉思,突然打了个颤,他开始慌乱,挣脱阿那的怀抱,他赶紧站起来,“你快回去吧,这里待久了对身体不好!”说完,他转过身,消失了。
阿那醒了,她微微一笑,天神果然都是有软肋的,每个天神的软肋都不一样呢!
亚塞西是有顾虑的,如果用自己占据阿那的躯体,他的印记就会显现在阿那的额头,如果他用阿那的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他会贪恋这个世界的美好,他不希望厄逻的预言成真,他不想离开灵魂的世界,更不想把印记交出去,他认为自己就是预言最后的防线,因为没有人能在灵魂的世界里和他对峙,他是灵魂世界的主宰,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不敢爱。琴女是和他定下了契约,他本来可以和琴女在灵魂的世界里相守,但是琴女后悔焚了那片海,世人是无辜的,她不忍心看大地干涸,最终,亚塞西把琴女的灵魂化作巨石砸向了泉眼,泉水涌出,世界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那座泉眼就在沙奇驻地后面的山上,如果亚塞西愿意帮阿那这个忙,她想让亚塞西去那座山上见琴女一面,亚塞西不是那么无情的,他心里也有爱呢。
嗯?没有人向亚塞西祈祷过吗?有啊!露娜就向亚塞西祈祷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