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恩完全陷入了癫狂,如果说弗伽诺耶当初是杀红了眼,那诺恩就是挖沙子挖红了眼,他已经完全不顾周遭的一切了,也没了帅气的形象,他每天穿着大背心扛着大铲子在沙滩上奋力挖沙,本来就身材魁梧的他现在肌肉更丰满了,比当年的沙奇还吓人。
莱米训练的时候偶尔也会朝沙滩那边望一眼,其实她也想和翎潇交个朋友,但是阿那和她说过,再过两年她们就会出去,出去了之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这里的人了。
练完了,莱米晃晃悠悠走到格网边。
“嗨!你们还在找呢?真有毅力啊!”莱米调侃一句。
翎潇走过来苦笑一声抬起手来擦去额头上的汗,“哎,我哥说时间很长了估计埋在下面了,你看,什么叫掘地三尺。”
本来是好好的一处浅滩,现在被翻得乱七八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挖化石呢!
莱米觉得他们越来越滑稽了,“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做沙滩改造呢!我很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你哥哥这么疯狂。”
翎潇长叹一声拍自己的大腿,“就是一把飞刀,说来也怪,地点是没错,这里就是训练场外面的浅滩,怎么会找不到呢?”
“飞刀?这东西我们库房里有很多啊。”
翎潇苦笑,“我知道你们库房里有,但是我哥要找的那把是特制的,我们刚来的时候就去找制作武器的部门问过了,当年制作这套飞刀的人早就不在了,哎,怎么办呢?”
莱米心想估计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安慰,“功夫不负有心人嘛,慢慢找总会找到的,加油!”
莱米摆摆手告别,边走边嘀咕,“哎!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翎潇抓着格网唉声叹气,莱米已经走远了,“哎,我的命好苦啊……”
现在诺恩的眼里只有沙子,他每天都奋力挖沙,而翎潇已经放弃了,他劝不动诺恩,只好每天蹲在沙滩上做后勤的工作带点吃的喝的,时不时也会下水游个泳,他开始转变心态了。
几天后。
莱米结束了训练正要回家,一转头看到格网外面有一个大桌子,她很好奇便走过去。
哇嗷!沙滩已经变了样,一边是堆成山高的沙堆,那些都是已经筛拣过的,往前有两个硕大的坑,离格网近的这边有一个桌子,上面放着食物和饮料,边上还有一个躺椅和帐篷,翎潇已经接受了现状,正躺在躺椅上享受日落的宁静。
莱米觉得好笑,上前。
“喂!你怎么了?打算在沙滩上住下了?”
翎潇睁开眼睛看过来,日落金色的阳光正映在莱米的眼眸,她微笑着看着翎潇。
翎潇坐起来耸耸肩膀,“没办法了,我哥说找不到就不回去,我也没办法。”
今天的翎潇穿着一身宽松的度假装,像是专门来海边度假的游客。
莱米踮起脚往前面的大坑看去,坑里有一个脑袋,诺恩正在往传送带上铲沙子。
“找不到会怎么样?”
翎潇说,“其实也不会怎么样,那把飞刀是我哥姑奶奶的,她小时候在这里玩不小心丢失了一把,原来她有十八把,我哥说要把飞刀找回来还给她,所以就拉着我来了。”
“十八把?这么多。”
翎潇晃了晃脑袋,“是啊,少了一把显得这段感情不太圆满。”
莱米有些不太理解,“感情?”
翎潇赶紧解释,“姑奶奶就是他女朋友。”
“噢……你们那里叫自己喜欢的人姑奶奶?这么有意思?”
翎潇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呃……就他这么叫。”
“哈哈,你们真有意思,你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不无聊吗?不如明天进来陪我练练?
翎潇一惊,“啊?练什么?我也不会格斗术啊,你这个长剑我也不会耍。”
莱米身后背的剑正是阿那从亚瑟斯那里抢来的,现在这把剑有了新的主人,莱米给它起名叫莱米之剑。
莱米撅嘴,有些嫌弃,眼前的这个大高个儿居然什么都不会!“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真逊!”
翎潇噌得一下站起来,莱米看扁他了,不行!他要为自己狡辩!“我……我是学医的!我……不会这些也很正常……”
莱米脑袋一歪,挑挑眉,“噢?那你会看病吗?”
翎潇赶紧点头,“会啊,我可会了!”
莱米把视线转向大坑,“那你怎么不给你哥看看病?他都魔怔了,你看他!”
翎潇转过身,诺恩还在大坑里埋头苦干呢!翎潇气得直跺脚!
“哎,我哥果然和父亲一个样!一模一样!悲剧啊!”
莱米笑道,“那你呢?你不一样吗?你们两个长得很像呢!”
翎潇气得踢了两脚沙子,“和我父亲一样有什么好?我几个月没回去他就不认得我了,还问我是谁怎么有点眼熟!你说气不气人!”
莱米抱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哈!你真逗,哪有不认识自己儿子的父亲!”
“我妈也真是的,怎么能看上他啊!真是的,我也要疯了,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翎潇也崩溃了,莱米看着他傻呆呆的样子觉得还挺可爱的,跟他的身高反差太强烈。
“你叫什么名字?”莱米问。
翎潇突然收住情绪转过身直勾勾看着莱米的大眼睛。
“我……我叫翎潇,你呢?”
莱米上前一步,抬起头,“你好翎潇,我叫莱米,很高兴认识你。”莱米伸出手想和翎潇握个手,但是被格网挡住了,翎潇也想伸手,但是刚伸过去就碰到了格网,好在他的手指可以从缝隙里伸进去,莱米笑着用手指捏住翎潇的手指就当是握手了。
画面挺美的,夕阳已经躲到了海里,只露出半个脑袋,莱米站在翎潇的影子里,好像他们两个已经合在了一起。
“明天你练什么?我可以和你一起练吗?”翎潇问。
“噢?近身格斗你会吗?”莱米挑挑眉,很是挑衅。
“应该不难吧,学学就会了!”翎潇也魔怔了。
“那好吧,明天早上在那边室内训练场门口集合!”莱米指指不远处的训练场。
翎潇终于笑了,他好几天都没笑了,他笑的很开心,现在好像完全忘了诺恩,什么飞刀姑奶奶什么都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跟他没关系!
蓝蓝的行宫。
小狸鼠可真是掉进了蜜罐里,这两天蓝蓝和雅吉带着他四处游玩,本来阿那不在身边他还觉得有些难受,但是一玩起来就完全忘了,蓝蓝说她要提前体验一下带娃的乐趣,小狸鼠打趣,他说蓝蓝以后也肯定是一个好妈妈。
亚德兰数着日子,这两天他让人给伊美准备了好些东西,还专门装饰了给伊美住的房间,一想到明天晚上就可以看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妈妈就特别兴奋,高兴地睡不着。
小狸鼠玩了一整天,现在正泡澡呢。
“雅吉哥哥,我想起来了,布罗伦切那边怎么样了?”小狸鼠问雅吉,他正在给雅吉搓背。
“索伦说伊洛琳已经和克尔商量过了,伊洛琳觉得自己没有治国的能力,所以想让克尔继位,但是克尔不肯,这几天布罗伦切的大臣正在想办法呢,海伦娜说如果可以让臣民们自己选国主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噢……这样啊……”小狸鼠点点头。
“呵,你当初附身在克尔身上就是想做布罗伦切的国主吧,怎么样?心痒了吗?”雅吉打趣小狸鼠。
“算了算了,不提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想娜亚能回来,只要娜亚能回来,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娜亚回来之后呢?你会走吗?”雅吉问了一个小狸鼠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我……”小狸鼠很犹豫,他答不出,手上的活儿也停下了。
雅吉接过小狸鼠手上的搓澡球,转过身给小狸鼠搓背。
“我还记得我刚记事的时候,实验室的人指着一台孕育生命的机器告诉我,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孤单,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实验室的人也不爱搭理我。有一天我误打误撞去到了黎宁的花园,他和我聊天,黎宁说他的父母也不在了,所以孤单的孩子们要在一起相依为伴,那时我以为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伙伴,直到天阶号要把那边的人都带走,看到天阶号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其实我是孤独的,所以我决定留下来陪伴黎宁,如果我也走了,那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白头发的女人站在花园上面的台阶上,她的样子很美很亲切,她还摸摸我的头说我很可爱,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妈妈该多好,哈哈,没想到她真的是我妈妈!小狸鼠,你知道吗?妈妈说她希望孩子们能有自己的世界,她好像不需要人陪伴,但是她很孤独,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花房的台阶上望着远处,哪怕她有很多丈夫很多孩子,可她依旧是孤独的。她说她麻木了,其实是接受了失去。你知道吗,每次开家族大会的时候,她总要一个一个数落孩子们的丑事,她不是在训诫我们,而是她看到我们的生活那么多姿多彩,她高兴也羡慕,因为这些都是她不曾经历过的。那一年我刚去三十五区上学,齐齐带我们去第一区找国主要属地,刚回到第四基地妈妈就追着齐齐要揍他,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就没有打过齐齐,不是因为她追不上,你懂吗?”
小狸鼠听说过这件事,他也知道阿那的脚力,“嗯……妈妈跑得可快了。”
“哪怕那时候她不是我妈妈,我也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对,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她说要带我回来赎罪,但是我也没受什么罪,她一直在帮我,她想让我做回我自己。”小狸鼠很有感触。
“蓝蓝说,亚里希尔之所以不喜欢小孩子,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离世,他以前一定经历过,这种痛苦妈妈以后也会经历,所以……也许妈妈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想办法远离我们,小狸鼠,其实我们能陪伴妈妈的日子并不多。”
小狸鼠明白。
“是啊……妈妈希望我能做回自己,也能拥有自己的幸福,她希望我把自己找回来……妈妈……”小狸鼠目光迷离。
“那你想想,你要怎么报答她。”
该怎么做才能报答妈妈的恩情呢?小狸鼠要想一想,如何做。
小狸鼠回想着和阿那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给他起名叫小狸鼠,还让他当着大家的面介绍自己的名字,想来是很好笑的,谁家的父母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啊?刚才雅吉说,阿那会定期召开家族大会揭发孩子们的丑事,是因为她小时候从未经历过,她从小就一个人住在山上的神殿里,她孤独,她也没有属于她自己的名字,阿那不是她的名字。她羡慕孩子们拥有快乐的童年,其实,她也羡慕小狸鼠。
这三年是小狸鼠这辈子最快乐的三年,阿那给了他从未体验过的亲情与关爱,这一世,他有了妈妈,有了哥哥姐姐,还见到了自己的族人,他们都还记得他。就算是去赎罪,临走的时候还会得到礼物,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小狸鼠想着,或许阿那不带他去坎多尔也是想暂时离开他,因为阿那觉得,终有一天,她会像亚里希尔那样选择离开。
七年了,没有小狸鼠陪伴的日子,阿那会想念小狸鼠吗?
会。
坎多尔。
阿那和伊美一起坐在山腰上小木屋里欣赏日落,聊着聊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谁想你了?”伊美打趣。
“想我的人可多了,我丈夫想我,我孩子想我,我的小狸鼠也想我了吧。”
“小狸鼠?你的宠物?怎么没带来??”
“哎,是弗伽诺耶……他是我儿子。”阿那望着远处的落日,淡淡地说。
“噢……他啊……哎,虽然我们可以选择做或者是不做,但这代价……我们未必能承受。”
伊美说的是选择的代价,阿那选择化解仇怨,选择原谅,但是这个选择在天神的眼里未必是对的,也许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次我没带他来……我怕娜亚回来了之后他会离开……哎,先体验一下他不在我身边的感觉吧……我还记得他出生的时候,小脸还没巴掌大,吊着眼皮撅着嘴可滑稽了,呵呵,他带给我很多快乐,好像我也重新活了一次。”
“照理说,其实他不是你的仇人,他也没害过你,这一世做了你的儿子也挺好,以后娜亚要是回来了,他会离开吗?你舍得放他走吗?”
很好,伊美很直白,灵魂拷问。
“不知道……孩子嘛,总要独立生活的,如果他想离开,我会祝福他……伊美,身为秩序实体的你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以前我也问过卡鲁格,他说……他只是世界的一部分。”
“嗯,没错,我们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伊美伸出手在身前,额上的印记亮起,自身幻化为一团白色的尘雾,旋转,像旋风一样,四周的树叶被吹起,落下。
“世界的一部分……是啊……我们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不曾拥有,也不曾失去,山川、河流、万物,都是世界的一部分。”阿那喃喃自语。
是啊,我们都只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不曾拥有,也不曾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