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司感觉自己的心被挖去了一块儿。
他守了那么久的人，就因为他一个失误变成这样。
是他的错吧……
他是不是不应该离开宫伊的身边？
他的爱人，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右手手腕被割开单独放着血。
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滴在下面的容器里。
一滴一滴砸在他心上。
手臂也是血肉模糊。
因为被挖去了一块肉……
还有他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被纱布包裹，却仍然能看出里面的血痕。
刀伤，鞭伤，勒痕……
他快疯了。
周围背景形同虚设，他只看得到他。
凌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走过去，那双杀人稳准狠的手现在却在微微颤抖。
凌司镇定着，颤抖着，想要解开绑着宫伊的绳子，却频频失误。
宫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听到动静微微侧头。
他现在看不到。
不过他闻到了那股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他想过去贴一贴他，却实在是没有力气，但还是用自己微弱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凌司……”
凌司没有说话，只是把额头贴了上去。
轻轻蹭了蹭。
是宫伊平常习惯的动作。
凌司继续去解绳子。
他张嘴想发出声音，却还是不行。凌司低头，把自己轻轻靠在宫伊没有受伤的地方缓了好久。
他才沙哑着声音道，“伊宝……”
“我才离开你多久？”
凌司慢慢解开绳子，把宫伊放下来。
宫伊靠在他的身上。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不会受伤。”
宫伊听着凌司心脏狂跳的声音，疲惫道，“不是故意的。”
“意料之外。”
他知道凌司在想什么，只是他现在的状况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你相信我，我没有去寻死……”
宫伊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凌司，拉着他的手缓慢往自己的脖子上面带。
“但是现在……”
“凌司……”
“你要杀了我。”
凌司想甩开，但是他舍不得。
他抚摸着宫伊脆弱的颈项，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伊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宫伊点头。
“我只是有点累了，还清醒着呢。”
“凌司，你知道的。”
“只有杀了我，我才能好起来。”
他道，“这不是死亡……”
“而且……我不想我的东西落在他们手里。”
“会脏。”
凌司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37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你是怎么能轻易说出来的？”
“居然让我杀了你……”
宫伊的笑容很淡。
“乖。”
“我知道你可以。”
“你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习惯我死在你的怀里……”
他缓缓抱住凌司，那只血流不止的手臂刺痛了凌司的眼睛。
宫伊道，“你不动手，我现在只能慢慢等死了，等血流干了……”
凌司愤怒道，“不许说！”
他不敢回抱宫伊，怕碰到他的伤口。
他舍不得宫伊疼，更舍不得他继续疼。
宫伊道，“最后一次……”
他“看”向凌司。
“最后一次。”
凌司抵着他的额头，努力平稳自己呼吸，眼底晦涩不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半晌他才勾出一抹悲凉且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惯会拿捏我。”
他吻上了他的唇，带着些许血腥的苦涩。
宫伊在他怀里再次没有了呼吸。
这是第几次？
凌司已经记不清了。
他抱过他冰冷的身体很多次，也看过他在怀里失去生机的样子很多次。
他以为他可以习惯。
他以为他可以接受。
可是他见过宫伊生机勃勃的样子。
见过宫伊的肆意张扬。
见过宫伊的少年意气。
因为见过，所以不能习惯。
因为拥有过那样的宫伊，所以他不能接受。
他想要宫伊变回原来的样子。
所以他抹去宫伊的记忆，也抹去自己的记忆。
让两个支离破碎的人重新相遇。
但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宫伊进了游戏。
再次陷入血腥之中。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凌司回过神。
宫伊抱着他轻轻亲吻，轻轻呢喃。
“我回来了。”
凌司一把把人拽进怀里死死抱住，几乎要把人融入骨血。
他垂眸，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疯狂。
“你完了伊宝。你完了。”
宫伊拍了拍凌司的脑袋。
“嗯，我完了，随你怎么样，好不好？”
凌司没有说什么，慢慢放开手准备和宫伊一起出去。
见宫伊的眼睛上还绑着纱布，就打算帮他扯下来。
宫伊感觉到凌司的动作，头向后仰微微躲了一下。
凌司手一顿。
宫伊笑道，“等等吧，咱们先出去。”
凌司皱眉，“怎么回事？”
“你的眼睛……”
宫伊：“没事。”
凌司不等宫伊反应，一下把纱布拆掉，刘海被他推了上去。
看着宫伊闭上的眼睛，凌司轻声道。
“伊宝……”
“睁眼。”
宫伊轻声叹气，眼睫颤了颤，最后妥协了。
他睁开眼，“看”着凌司。
凌司推着宫伊刘海的手有些麻木，他似乎感觉不到手下宫伊发丝的触感。
颤抖到发麻。
那双墨绿色眼眸黯淡无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布，瞳孔也并不聚焦，他只是虚虚的望向他。
宫伊把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拉开，放在手里捏了捏，“好了，咱们走吧。”
“我没事。”
凌司哑声道，“这叫没事？”
“你把这叫没事？”
怎么会那么痛呢？
凌司感觉自己好像喘不过气来。
仿佛溺在水里。
他沉默着，拉着宫伊往外走。
等两人从道具里出来，凌司就看到冯楚尧站在桌子前死死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已经空了。
00飘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
宫伊摇摇头。
凌司对宫伊道，“你先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
从道具里出来后，凌司仿佛变得异常冷静，他没对宫伊说什么，仿佛再平常不过。
冯楚尧回头，看到了完完整整的宫伊。除了衣服有些脏以外，没有任何伤口。
胳膊上，身上都没有。
冯楚尧眼神依旧狂热。
“真不愧是怪……”
没等他说完凌司捂住他的嘴把人按倒在地。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到现在都还留着你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冯楚尧知道。
死太便宜他了。
凌司要让他生不如死。
“看来还没那么蠢。”
他凑近他的耳边，“你不是想在副本里永远活下去吗？我成全你。”
“不过现在……”
“我要拿走一样东西。”
冯楚尧像是突然清醒，现在才意识到恐惧，不断挣扎着手脚并用往后退，却被凌司用力按住。
凌司的手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划过冯楚尧的眼睛。
冯楚尧感觉到了自己的玻璃体被剥离，随后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
不过被凌司捂着嘴，他叫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徒劳的“唔唔”声。
凌司冷笑道，“挖人眼珠子的事我也好多年没干了，手法生疏你多担待。”
“这剥的不完整你可别怪我。”
“04。”凌司起身后又踹了两脚。
【主人您说】
“关起来。我现在没空理他。”
“紧着点儿，别让人死了。”
【好的】
凌司把手中的眼球扔出去，嫌恶的皱了皱眉。
04在工作之余又把手帕递上去。
凌司接过仔仔细细擦了擦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擦过，一点血污也不留下。
宫伊安安静静站在角落，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
可凌司知道。
他的世界现在一片漆黑。
他又看不到了。
“伊宝……”
宫伊闻声侧头。
“我们走吧。”
他拉过宫伊的手，带着他离开这间没有光亮的屋子。
04把入口打开。
骤然的光亮让凌司眯起眼睛，看着一群凑热闹的玩家，凌司不屑。
他目前不会对居住地的人动手。
不过一群凑热闹的人也有几个是真的担心。
符小和杨胜文见人出来马上凑了过去。
他哭的像个孩子。
“宫大佬，凌哥，你们没事吧……”
“没受伤吧……”
“发生什么事了？”
“哇……”
凌司：……
他现在有什么肮脏邪恶的念头都被符小嚎的这两嗓子吓没了。
凌司都有些无语，“没事，还有，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符小：小孩？我吗？
杨胜文一手捂脸一手拉着符小给两人让道。
他都觉得有些丢脸。
不过看上去两人确实都没什么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今天所有副本暂停维护。
另外补偿玩家每人200积分。
不过听人说，上面已经血流成河，每个上面玩家朝不保夕。
刚刚他们眼睁睁看着排行榜上的名字被飞速抹去，下面的来不及补上就又被抹除。
游戏里似乎要变天了……
谭一凡作为一个榜上有名的排行榜玩家，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向来独来独往，上面再怎么变动都和他无关。
看到宫伊他们安全出来后，也就默默转身离开。
还有很多人，宫伊帮助过的，合作过的，一起刷过副本的……
凌司暗自把人记了下来。
到时候别杀错人。
……
凌司带着宫伊坐电梯回到自己所在的楼层。
他们房间所在的那条走廊也没能幸免。
尸体凌乱的躺在走廊各处。
凌司拉着宫伊走在宫伊前面，随意地把碍事的尸体踢开把道路清出来。
这障碍物再把宫伊绊倒怎么办。
不过……
回去的路上两人异常沉默。
宫伊知道凌司现在很生气，所以默不作声。
凌司给他什么惩罚他都能接受。
就是……惩罚之后别不理他。
宫伊现在对外的感知只有凌司正在拉着他的手。
温热柔软。
这是他失明后一直在脑海中回忆的触感。
现在再次握在手里让他有种抓住全世界的错觉。
宫伊感觉到凌司拉着他进了房间，然后把他推倒在床上。
“凌司……”
宫伊喃喃出声。
正是因为看不见，所以他的其他感觉被无限放大。
他能感觉到凌司俯下身把他的手绑住系在床头时拂过他脸颊的呼吸。
连被亲吻的嘴角温暖的触感也更加清晰。
“凌司……”
宫伊情不自禁。
可是凌司没有任何语言上的回应。
宫伊感觉到凌司把他的刘海拨开触碰他的眉眼。
一点点下滑，鼻子，嘴唇，下巴，喉结。
指尖继续向下。
胸口，腹部。
然后停住。
凌司之后很久没有动作。
久到让宫伊有些心慌。
可是他知道凌司正坐在他的身上，能闻到凌司身上的味道。
“十三刀，五鞭，三处勒痕，手腕一刀挑破动脉。小臂上的肉被剃掉能看到白骨。”
凌司每说一句话，宫伊心就凉一分。
不对劲。
凌司现在很不对劲。
“凌司，你要做什么……”宫伊终于有些慌张。
“我从你被抓走时就在想啊。”
“我犯了错，就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人过副本。”
“又或者我答应你把好友加上是不是也能早点找到你？”
宫伊双手用力，想要把束缚住自己的东西扯开。
“我现在好好的呢，乖，听话。”
凌司抚上宫伊被绑住的手腕。
“不要动，会痛的。”
宫伊：“你帮我解开，解开就不痛了。”
凌司没有理他，他自顾自的抚摸上宫伊的脸。
“伊宝……”
“是要惩罚。”
“惩罚你……”
“也是惩罚我。”
宫伊看不到凌司的表情，有些焦急。
他听到凌司道，“我把你受伤的地方都记下来了。”
“伊宝，我受罚好不好？”
疯了，真是疯了。
“凌司！”宫伊在凌司身下剧烈挣扎起来。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再也不那样做了！你把我放开好不好？”
“我想抱你……”他的声音带着恳求。
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人第一次回馈外界的反应这么巨大。
凌司的声音带着笑意。
“会抱抱的。”
“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是惩罚时间。”
凌司摸到宫伊的锁骨下方。
“这里有一刀……”
宫伊听到刀划过皮肉的声音。
他有些绝望。
“别这样凌司，别这样。”
“我真的错了。”
“你知道我怕什么……”
凌司的手指划向宫伊的肋骨下方。
“这里有三刀。”
接连三刀划过血肉。
“这里一刀……”
“这里两刀……”
宫伊不断摇头，他挣扎着。
“别弄了，别弄了。”
“我错了……”
“停下来吧。”
“听话好不好？”
凌司见他手上因为挣扎而被磨出来的红痕，他温柔道，“伊宝……”
“别拒绝。”
“从现在开始你身上多出来的任何伤，都会同等的出现在我身上。”
他带着血的手再次抚上已经有些破皮的手腕。
宫伊能感觉到凌司手上那属于血的黏腻。
他听凌司道，“所以，别拒绝。”
“这是你我的惩罚。”
宫伊终于不再挣扎，只是默默感受着。
“凌司……”
“太重了。”
这个惩罚太重了。
他不聚焦的眼睛望向属于凌司的方向。
“鞭伤的话施展不开，咱们直接捅吧。”
凌司摸到宫伊的腹部。
“这里……”
他听到了凌司隐忍的闷哼。
“这里……”
又是刺破皮肉的声音。
“还有这里……”
宫伊眼眶微红，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接下来不要了好不好？”
“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爱你。”
“你亲亲我好不好？”
“不要继续了，你把刀放下……”
凌司脸色苍白，不过还是顺从的低头亲了亲宫伊的唇。
“伊宝……”
“痛吗？”
宫伊慌忙点头，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痛。”
“我好疼。”
凌司继续亲他。
“伊宝。”
“我也疼。”
滴在宫伊脸上冰凉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泪。
“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感觉了吗？”
“你是不是也要体会一次我死在你怀里的感觉才能知道我的痛？！”
“疼不疼啊伊宝……”
“痛不痛啊……”
宫伊哽咽着。
假面终于有了裂痕。
“疼，我疼……”
“我好痛。”
他的心，他的身体，他的全部。
全都好痛啊。
“伊宝，自杀从来不是你的特权。”
凌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只不过你可以尝试无数次。”
“而我只有一次……”
“我不会继续拦着你了伊宝。”
“你想怎么伤害自己就怎么伤害。”
“只不过之后，你伤在哪里，很快我的身上也会出现一道。”
“你死了，我也会跟着死。”
“你记住了吗？”
宫伊点头。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凌司，你亲亲我……”
凌司吻上他的唇。
他们在满身血迹中接吻。
而宫伊看不到……
凌司早就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