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头对此一无所知,他近些日子忙着给赵氏族的一个小辈办理白事,说来这个小辈也是可怜的很,老两口老来得了他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是视作眼珠子般的养着,可流年不利,天灾横行,家里的日子是越过越难。这次雪灾,老两口将家里米缸剩下的最后一斗米都留给了儿子做口粮,老两口则是每日躺在被窝里忍着饥饿,直到饿死在床榻上。
可怜留下的儿子只有八岁,见到躺在床上不睁眼的爹娘,还以为是爹娘贪睡,自己跑到灶房去烧了火盆子,提到爹娘的房间,想让他们暖和些后,起床抱抱他,跟他说句话。
家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他害怕。
随着时间的流逝,床上的爹娘始终没有动静,小孩搬到房间里的柴火也早已经烧完了,滚烫的火盆也彻底凉了下来。
这孩子索性钻到床榻上,抱着老两口的尸体睡了几日,直到被人发现,将虚弱无比的他从僵直的尸体怀中抱了出来。
那抱他出来的赵氏族人回想起那场景,唏嘘不已,他一时都有些害怕,不敢去查看床上的人是否还活着,直到看见那微微抖动的被子鼓包,他才确定有人活着,一掀开被子,只见一个小猫似的孩子窝在两具面色青白的尸体当中,他差点被这情形吓尿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周围的赵氏族人都脸色肃然,李氏摸着那孩子的头心疼不已,家中只要无白事的赵氏族人都支使了人过来帮忙。
好不容易将白事办完,又有人打起了那孩子爹娘留下的田地的主意,赵老头闻言这事,立马跑上门去骂了一顿那不要脸的混人。
李氏更是气得直发抖,人家都还没绝户呢,就跑来打人家田地的主意,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与其他婆子媳妇说话时,将这件事宣扬了出去,让那户人家出门即被人指着鼻子臭骂。
那浑人看着势头不对,便也歇了那份心思,每日窝在家中躲风头。
赵老头好不容易歇了下来,便想起老宅要去镇上买粮食的事情,正好他家也要去镇上买油酱,便跑到赵家老宅去问,等过两日雪消了一起同行去镇上。
结果一去才知道,赵大仓兄弟俩已经随着周家、王家兄弟出发去镇上买粮食了。赵老头惊讶不已,指着远处肉眼可见仍被积雪覆盖的山道,质问道:“你也不怕两侄儿出事?再等两天雪消了又会怎么样?我不是特意抬了一袋粗面过来了吗!”
赵老太爷面对弟弟的质问,嗫嚅着说道:“跟周王两家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应是无事的。”
这话更是气得赵老头跳脚:“万一真有个什么事,别说周王两家了,便是自己的族人都不一定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
这一句话说出来,赵老太爷哑口无言,过了好半晌才说道:“积雪都消了大半了,只要小心些,便不会有事的。”
“山道上的积雪可还厚得很,你瞧瞧后山便知道了!”赵老头放下这句话,便气冲冲的走了。
赵老太爷看着弟弟凌厉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有些担心起了出门在外的两个儿子。
赵老头气哄哄的回了家,可坐下来冷静了会,又理解了赵老太爷这般着急的心思,如今平溪镇上的粮食十里八乡的百姓都需要,去晚了或许就没得粮食买了,指不定全家就得挖草根填肚过日子。
如今人早已经出发了,赵老头说什么都迟了,只能希望俩侄儿行路小心点,买粮食倒是其次,人好好的就行。
李氏笑眯眯的从主屋走出来,看见赵老头紧皱眉头坐在堂屋门口,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走上前问道:“怎么了?不是去叫老宅一起去镇上吗,怎么这副表情?”
赵老头抬头看了李氏一眼,叹声:“去晚了,大仓兄弟俩早就出发去镇上了,跟周家王家一起。”
李氏倒是不怎么惊讶,她早就知道村子里有人结伴商量着一起去镇上,意外的是老宅居然没有上门找她家,反倒是和周王两家一起去的。
“他们结伴而去也是好事,至少路上有个照应,大哥都放心,你担心个什么劲?”李氏觉得赵老头就多余担心,两个侄儿虽说性子鲁莽了些,可出个门却用不着他这般忧心。
她笑着从手臂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粒红彤彤的东西,将它递到赵老头面前:“你瞧瞧这是什么,闺女刚才神仙地里摘出来的,滋味好得不得了,外面皮略微有些刺刺的,将青红色的外皮剥开,那果肉白白嫩嫩的,核小又多汁。”
赵老头接了过来,打量了一下,确实没见过这种果子,他剥开外皮,一颗白嫩且圆润的果肉,他丢进嘴里咀嚼了一下,眼睛顿时瞪大:“真好吃嘞,甜滋滋的带点微酸,这是什么果子?”
他看向李氏臂间挎着的竹篮,满满一竹篮的青红果子,他伸手从里面抓了一手放到腿上,剥皮吃了起来。
李氏瞧着他这贪吃的模样,笑道:“桃花说叫什么荔枝,她在神仙地种了几颗果树,这也是第一次摘着吃,她说再等个十天半个月,另外一种果子也能熟了。”
“真好吃,真是托了闺女的福,冬日吃上这么盘果子,真是痛快!”赵老头嘴上说话,手里剥皮的动作却没停,瞧着李氏要走,立马又从竹篮里抓了一手荔枝。
李氏拍了一把他的手:“行了,要吃让你闺女给你摘去,这些我是拿来送人尝尝的。”
赵老头闻言立马拉住了要走的李氏:“你慢着。”
他鬼鬼祟祟的往四周张望了一圈,拖着李氏走到墙角,低声道:“咱家里还有外人呢,万一荆夫人母子看到这果子,定会生疑,问咱们这果子哪里来的,到时候咱们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