芢煌迅速闭上眼眸又快速睁开,眼底呈现出失落。
果然,她也像老者一样,产生了幻觉。
“人呀,在失意的时候,就该出去走走,你越窝在狭小黑暗的地方,你就越会陷在自己给自己编造的牢笼里出不来。”
老人和蔼地看了看芢煌,继续问道:“是不是感觉舒畅多了。”
芢煌站在原地,此时此刻,她真切的感受到风吹过她的肌肤。
晚间的落日为大地散下今日的最后一缕光辉,空气中弥漫着油菜花的香味,远方林中,悦耳的鸟鸣此起彼伏。
芢煌陪着老者在菜地里站了良久。
夜幕悄然来临。
老者突然开口:“我刚才那模样是不是挺傻的?”
“是挺傻的。”
芢煌没有客套,老者听到这话不免“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回家吧。”
芢煌微微点头,途中,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爷爷,您难过吗?”
“难过什么?”
“他们都走了。”
老者扯着沙哑的嗓子,笑声未停:“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一生的常态,有什么好难过的。”
“您就不想去见他们?”
“你是在劝我,就此了断?”
“我没这意思。”
“但你自己想,是吗?”
老人一语道破:“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你硬逼着自己走去死亡的边缘,老朽不会劝人,劝了你也未必会听进去。
但老朽还是想告诉你,人生苦短,喜怒哀乐悲恐惧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当你心绪向上时,你会找到太阳,当你心绪低沉时,你总会看到乌云。
不管是乌云还是太阳,这都是由你的心境决定的。 ”
芢煌木愣地扶着老者,不出一语,老者也不知:他的话,她究竟听没听进去。
天界
穹苍宫,白石林
玄垠手拿利剑,吃力的跪倒在地,凝视着自己伤痕遍布的双手。
这一切,竟又回到九百多年前,神力尽失,身体虚耗,如此不堪的他,怎么去寻失踪七十年的她?
想起近些日子所做的梦境:他与她,渐行渐远,她的无助,她的怨恨,她的失望,他感受的一清二楚。特别是那句:“放弃了我。”
他没有放弃她,他只是……只是…… 玄垠表情复杂,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是呀,他放弃了她。
干燥的土地,滴落下几滴水珠,玄垠湿润的眼眶迷糊了他的视线,模糊之际,一块凸起的巨大翠石映入他的眼帘。
在白石林修炼了那么久,这里的一砖一瓦,玄垠都在熟悉不过,这块翠石显然不属于这里,他走向翠石想要一探究竟。
奈何不曾想,在他走至翠石之下的一瞬间,山石动摇,翠石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砰”的一声轰然炸开。石块飞跃,碎石之下,觅真剑赫然屹立在玄垠眼前。
觅真剑?它为何在这儿?是她留下的吗?她为何留下?
觅真剑一下飞到玄垠的手中,周遭散发的剑气将他团团包围,剑气深处,一道菱形光柱出现在他的眼前。
玄垠想都没想就进入其中,发现这里竟记录着芢煌自得到觅真剑后一点一滴的生活往昔。
一个不好的猜测遁入玄垠脑中,他快速观看着这些往昔,想要否定自己刚才的猜测,但结果却是天不遂人意。
果然,蚀骨气池,封印之地,这些她的经历,这里全都有。那她莫不是想起什么了?玄垠心中七上八下。
菱形光柱中,除了他在她记忆识海知晓的一些,他还看到自他推开她,将她送往人间关押的那段日子……
『芢煌嬉笑告别帝后,说她要去宫外散心,实则在她独自一人之际,脸色骤变,刚才的笑颜顿时化作悲苦。
她孤零零的来到一片山间,木讷地仰望面前一泻千里的瀑布。她站到水面凸起的石块中,冰冷的寒水从上滴落,打在她的脸上,看着有些许疼痛。
她将觅真剑插入石缝,施法封印了起来。面对这巍峨壮观的水流,芢煌不依靠任何神力,靠着敏捷的身手,向上攀爬。
她借助凸起的石块,借力跳跃到向上一层。瀑布上方,不断有残端的树枝或大块的石头向她砸来。
一不小心,她便从高空坠落,狠狠的砸在下方水池的石头上。石头受到她的重击,向下凹出无数裂痕。
芢煌就这样来来回回攀爬了几十回,即便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即便她的后背鲜血淋漓。她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直至精疲力尽,她无力的躺在石块上,抬起双臂捂住双眼,无助地哭了起来……』
玄垠看到这儿,眉峰皱成一团:她这是,想起封印之地的惨状!
她是真的想起来了!早在离开天界之前,就已想起来了?
觅真剑内接下来的画面,更加给了玄垠一计惊雷,他看到:他封印虚无昏迷过后,芢煌曾回到天界,留在天储殿哭了一整夜。
她的指尖刺入血肉,鲜血直流,流了整整一夜。她竟没忘记他,她压根没受忘忧咒的影响。
难不成……玄垠的脑子飞速转动:自他进入芢煌记忆识海时,就已发现她神骨仙脉外围恢复的神力都涌入深处的元神之念,这才封住了她不愿回想的往事记忆,所以她的神力才会一直处于虚耗的阶段。
但那日芢煌就放走厄缘之事对簿公堂,她满头大汗,半跪在地……莫不是那时的她便已想起来了,神力就已恢复,所以他的忘忧咒才近不了她的身!
玄垠豁然开朗,当时他只顾为她洗刷罪名,并未细想,现在看来,他还真是疏忽的离谱呀。
他万万没想到:她最无助的时候,竟是他最冷淡的时候。玄垠仰头苦笑,那些年,她一直伪装的那么好吗?好到无事发生,好到任何人都未曾发觉她心中的伤痛。
玄垠还想探查关于芢煌更多的往事,奈何突然之间,两眼一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如今,他的身体已到极限,他本就不该前来舞剑,虚弱至极的他在昏迷的最后一刻,还在责怪自己,他多么想快点前去找到她,然后好好的开导陪伴她。
“我不能倒下。” 玄垠吃力的控制着他的身体,艰难朝外走了几步,直至双眼模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