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你的……主子是谁……”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给我滚开!!!”
血色的梦境破碎,恶兽哀嚎着,身形消散。
黑暗逐渐褪去。
冷汗早已浸湿了衣衫,原本躺在床上的飞霄猛地睁开眼,捂着额头,坐起身来大喘着气。
抬眸一看,窗外雅利洛的天空依旧漆黑一片,静悄悄的。
再看一眼钟表,凌晨一点三十二分。
“怎么会梦到那个时候的事情……”
她喃喃自语,揉了一把脸颊,将重新浮现的那些冰冷血色记忆压了下去。
那是她刚成为将军的时候,天击将军代代相传的威灵飞黄也到了她的身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似乎受到了步离人血统中的凶戾影响,催生出了不属于巡猎意志的恶兽。
平日里,这头恶兽潜藏在心中,一旦飞霄动用月狂,恶兽便会睁开眼,与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试图将她彻底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
师兄总会跟随自己左右,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控制月狂时不分敌我的她,避免她彻底被恶兽控制心神、以至于只能成为箭下亡魂。
那个时候,只有手上沾满师兄的血时,她的理智才能被彻底唤醒。
那个梦……
是师兄被月狂状态下几近失控的自己撕咬抓挠得遍体鳞伤的记忆……
师兄没有还手,只是抱着她,任由她的利爪划破皮肤,鲜血淋漓。
“我答应过师父要保护你的……我不能食言……”
因为失血过多,丹鹤的脸色异常苍白,但是却仍旧死死抱住飞霄,不肯松手。
明明只要肯对自己下狠手,自己就能清醒过来,而师兄也不会受伤……
但是师兄,为什么……
都到了那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抱着你曾说过的那些所谓的誓言与承诺不放……
不是跟你说过要灵活变通吗……
嘶吼的飞霄利爪与獠牙逐渐褪去,眼眸中的血色也转为正常的白色。
月狂结束。
丹鹤赤裸的上半身已经布满抓痕,鲜血不断沿着身体流下。
他们就这样拥抱着,久久无言。
……他们都见证过对方最脆弱的时候。
什么将军和剑首?
不过就是两个失去长辈后互相依靠取暖的孩子而已……
“我们曾向天穹发誓,永远不会背叛曜青和仙舟联盟,永远要保护好对方……
“但是师兄,好像只有你真的一直一直在遵守,我好像……食言了……
“对不起……”
飞霄泪流满面,像是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旁边房间的丹鹤本在半梦半醒之间,心脏忽得一阵抽疼将他强制开机。
“唔……”
他意识瞬间清醒,忍不住捏住了胸口。
像是有刀刃在他心脏上狠狠地剜去了一块肉,诸般悲伤与痛苦都从中涌出。
他恍惚间听到了有两道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将誓死忠于**,誓死忠于****,誓死追随****……我将永不背叛**……我要保护好**\/**,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如违此誓,便如此石,粉身碎骨魂不归。”
重要的词句被莫名的力量消弭,丹鹤只觉得头痛欲裂。
“该死……头疼怎么这么厉害?连带着视线都有些模糊啊……”
丹鹤跌跌撞撞地想要下床,却摔在了地上,如同濒死之人一般大口呼吸。
像是有什么东西抓破了背后的皮肤一般,火辣辣的疼痛再度袭来。
丹鹤心下疑惑,他自从有记忆以来背后从来没有被什么生物抓破过,可是为什么……
从地上爬起,丹鹤走到了洗手池前,撩开了自己的上衣,却见背后不知何时浮现了一道道的赤色抓痕,像是有什么生长着利爪的手抓出来的,一层层一叠叠地覆盖在他背部的皮肤上。
“怎么回事……?”
丹鹤不解,思索了半天似乎都没有个头绪,只好暂且放弃。
放下衣服,丹鹤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到隔壁房间去看看。
隔壁就是飞霄的房间。
那个声音告诉他,要是不去的话,他会后悔。
“……但是真的不会不方便吗?”
丹鹤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先发个消息。
【丹鹤:你现在还醒着吗?】
一看时间,凌晨一点四十二。
……她真的还醒着吗?
但是没想到,飞霄立即就回复了他。
【飞霄:做了个噩梦,正好醒着……怎么了?】
【丹鹤:我能来你这里坐一会儿吗?】
【丹鹤:有点头疼……睡不着】
【飞霄:那还是我过来吧】
【丹鹤:呃,其实也没什么……】
丹鹤刚想拒绝,门就被敲响了。
速度好快……
少年持明打开了门,却见门外的狐人女子眼眸有些红肿,忍不住有些愕然:“你这是……”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如果觉得不大方便说的话也可以不用说……”
“没什么,只是一些过去的事情……”
“这样啊。”
丹鹤似懂非懂,将飞霄让了进来:“那就进来坐坐吧,正好我也睡不着……”
“头疼好些了吗?”
飞霄揉了揉他的头发,问。
丹鹤嗯了一声:“现在没什么了,就是有个奇怪的,背上不知道为什么多出来了一大堆抓痕……”
她愣了一下:“有这事?”
“嗯,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一看,说不定你能知道是什么……”
“哦,好。”
丹鹤转过身去掀起衣服,却见那白皙的背上的确有不少红色的抓痕。
飞霄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只觉这些伤口滚烫。
她目光有些黯然。
因为飞霄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些全是她的杰作,都是她身犯月狂时抓出的血痕。
就算是丹鹤失忆了,他最深处的记忆也没有忘记这些刻骨铭心的痛苦。
“可能是某个笨蛋抓出来的吧。”
“啊?”
丹鹤挠了挠头:“笨蛋?谁啊?”
飞霄没再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恶兽在耳边的呓语压制下去。
“没什么……”
两个人坐在了床边,看着窗外的夜空。
“你知道月狂吗?”
“嗯,月狂是步离人能够动用的特殊力量,能够让自己陷入狂暴状态,只是过于强大的力量会让身体撕裂,不过因为步离人有丰饶赐福,就算是受伤了,身体也能很快修复。”
丹鹤点点头,他经常翻阅智库,自然是知道月狂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我也有。”
“什么?!”
丹鹤猛地瞪大眼。
飞霄没想到丹鹤反应这么大:“很奇怪吗?我并非纯血狐人,我的父辈母辈都是步离战奴,本就有步离血统。”
这也没说错,她自己就是个步离战奴,因此她的父母可不就是步离战奴嘛。
虽然在自己有记忆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已经被那些步离人当炮灰死在了巡猎的箭矢之下了。
不过飞霄并不恨巡猎,她反而很感激。
自己的父母死于仙舟将士之手或许就是解脱,而且让他们这些步离战奴遭遇悲惨的罪魁祸首是步离人,她飞霄从来都没有弄混过自己的复仇目标。
“那你应该没事吧?”
丹鹤有些紧张,翻来覆去地看飞霄,试图找出她身上的伤口。
“我能有什么事?”飞霄笑了笑。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师兄自己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也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危在旦夕。
这样只是给师兄徒增烦忧而已。
师兄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自己这样的将死之人牵绊住。
“月狂对于步离人是恩赐,但是对于狐人却是鸩毒,”丹鹤的语气都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颤抖,“你是狐人,狐人的身体修复能力远远不如步离人,一旦动用月狂,身体的撕裂伤无法尽快痊愈,就会留下暗伤……
“而且你是云骑军吧?你的手上有很多训练时留下的厚茧,就算是隔着手套都能摸到那种粗糙的触感,虎口上也有厚厚的撕裂伤结成的痂,而普通的习武者根本不会有这么厚的茧子和伤口结成的痂,除了常年需要打仗的云骑军士兵……
“既然身为战士,有了月狂这种力量你不可能完全不动用,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总会遇到需要你不得不动用月狂的时候……
“你今天下午还说你会一直在……你要是食言了……我……”
这是丹鹤第一次主动抓住飞霄的手。
但是一种冥冥中又要被丢下的惶恐却令他整个人像是只受惊的小兽一般,脸上故作坚强,但是身躯却一直在抖。
飞霄不敢看丹鹤的眼睛。
她也是胆小鬼。
他们都是沉默良久,丹鹤的心绪方才平复了下来,只是那只握住飞霄的手仍旧有些颤抖。
“月狂能治吗?”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
飞霄没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
丹鹤也是苦笑了一声:“是啊,血脉里的恩赐,怎么可能治愈……
“但是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
在师兄不辞而别的前几天,他曾与现在一般,说出过一模一样的话。
他翻阅了无数医书,也询问了诸多名医,得到的答案都是无法治愈。
凡人怎么可能治愈神的恩赐?
“既然人治不了,那就去求神;若是连神明都不愿伸出援手,那就成神……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这世上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若是无法解决,只是自己站的不够高、实力还不够强……”
丹鹤咬牙切齿低语。
飞霄愕然。
一模一样的话……
师兄……
难道那个时候的你,也是抱着如此的决心踏上这一条路的吗……?
“有机会治愈的,飞霄,”丹鹤垂眸,微微一笑,“我现在就走在这条路上,说不定到了未来……”
“为什么……”
为什么就算是失忆了,师兄你也要这样给出承诺……
“为什么?”
丹鹤看着夜空,一双湛蓝色的眼眸倒映出窗外的星辰。
困意毫无征兆地袭来,少年持明有些昏昏沉沉地靠在飞霄肩膀上,嘴里咕咕哝哝。
“老子乐意。”
听着少年持明已经平静下去的呼吸声,飞霄垂眸,本想抽出手来,却发现不知何时丹鹤的一双手都已经握紧了她的手臂,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开。
甚至就连尾巴都缠住了她的腰,像是蛇一般束缚得很紧,根本挣不脱。
“师兄还真是……算了,只是睡一张床而已……”
飞霄将心心念念许久的师兄抱在怀里,躺进了被窝,将下巴放在他的发顶,同样也闭上了眼睛。
“晚安,师兄。”
……
(吃早饭拉肚子,不吃早饭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