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雨所言,这一日你去了游郭。
你去得较早,太阳都还没落山,就站在了游女屋门前。
御艺所夫人热情地接待了你,你甚至都没开口问紫阳花是否方便,她就笑意盈盈地告诉你:
“只要来的是岩胜大人,紫阳花夫人永远都方便。”
你记得,御艺所夫人是抚养紫阳花长大的人,也是教导她的上级,紫阳花以往对待她总是战战兢兢、不敢稍有贻误;
可不知怎么回事,你这次回城,发现两人之间的地位好像换了个儿,御艺所夫人依旧是游女屋的管理者,在紫阳花面前却总是小心翼翼、万分惶恐。
出口称呼也是“紫阳花夫人”、“紫阳花大人”这样充满尊敬。
以她们的关系来说,这种称呼其实是逾矩了。
你之前还因此询问过紫阳花:“御艺所夫人好像很害怕你。”
当时你们正在品茶。
你喝惯了雨泡的茶,偶尔试一试紫阳花的茶艺,感觉还不错。
听到你的问题,紫阳花微笑的面色都凝了一下,她看着并不高兴:“明明是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说到别的女人?”
茶水在你喉咙里呛住了:“……”
紫阳花对你的恋慕之心十分有趣,就是偶尔的,也会这样扎你一下。
就像带刺的花朵一样。
你咽下茶水,从容地哄她:“因为她是你身边的人,我才会感到好奇。”
紫阳花很好哄,一句话就能让她继续绽放笑容。
她高高兴兴地告诉你:“闹疫病的时候,我病得快要死掉了,她把我当成死人扔了出去,结果我活着回来了——她一直觉得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报复的恶鬼,所以现在连话都不敢和我多说。”
你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感到不解。
病得快要死掉,这不会是愉快的经历;为何她可以如此快活地回忆和描述那段时光呢?
你并未出言询问,可紫阳花似乎又明白你在想什么,就放下茶杯,在榻榻米上跪爬几步,放软身体靠着你,亲亲蜜蜜地继续说道:
“虽然差点死掉真的很可怕,但是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啦!”
你:“美好……?”
紫阳花眼睛亮晶晶地和你形容:
“比如您送给我的紫阳花,插瓶之后一直活得很好,就是不能多晒太阳,晒了太阳的会枯萎得更快;
我开药用完了钱,不得不卖掉您送的首饰与衣服——哇!换来了超级多的钱!原来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当时身体很难受,我还是忍不住为您的心意而高兴到流泪!
后来典当的钱也用完了,小满偷偷去继国府找人救命,没想到真的有位女侍过来看我,她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一看就是不好说话的人,但实际上,她说出来的话让我很高兴——”
紫阳花清清嗓子,皱着眉头,学起继国家侍女说话的腔调来:
“‘这就是岩胜大人的女人吗?既然如此,就将她一直医治下去吧,缺钱少药可以来继国府拿取。’”
学到这里,紫阳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抬头快活地看着你:“她说我是岩胜大人的女人诶!”
你皱紧眉头,听着她说的那些话语。
你并不明白这些悲哀的事情之中,到底哪里值得高兴。
桩桩件件,不都是她在生死之间挣扎的血泪吗?
以至于,渐渐的,你感觉入口的茶水都变得苦涩起来。
你:“……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紫阳花复又靠在你的肩膀上,说出的话显得天真又单纯:“因为有岩胜大人在,和您相关的一切,我都觉得高兴。”
你:“……”
你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因此,连回应都显得苍白。
就只能沉默下去。
而紫阳花却靠着你,抬头微笑着和你说:“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能允许我爱您就好了!”
你:“……”
她痴痴地看着你:“能与您这样亲密地靠在一起,是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事。”
对你来说,这实在是非常陌生的体会。
为何会有人如此爱慕你呢?
她的爱慕到底是真是假呢?
她会为你做到什么程度呢?
你感到好奇,又隐约觉得恐惧。
你有点儿想逃开,可每当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想到游郭中这间向阳的屋子,屋子里孤零零等待你的紫阳花;
战争时,你已经将她从脑海中抛下一次,于是她孤独地等死,并且差点真的死去;
她是柔弱的、将身体与灵魂完全依靠于你的、愚笨的女人,你为何要因她孤注一掷的感情感到恐惧呢?
恐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游女,不能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
更何况……
你想起紫阳花和你说话的时候,对你露出的快活的、无忧无虑的笑脸,想着想着,就觉得心肠柔软下来,于是并不排斥与她的下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