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窗边,萧墨瑾端着茶盏,狭长的眼眸眯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盯着楼下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
虽然萧墨瑾对宋旖珊没有那方面的好感,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确是个攻心的高手。
至少刚才她的话说到了萧墨瑾心里。
宋奕辰知道自己太多事情,如果他真得说出些什么,自己还怎么和武侯府交代?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武侯府的态度至关重要。
就算武侯府不能站在自己这一边,最起码也不能让他们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思及此,萧墨瑾关上窗户,低沉声音,冷冷地道:“去请刑部尚书。”
窗外的黑暗中,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很快便重新没入了漆黑之中。
宋旖珊灰头土脸地回到刘伯的小院。
宋家人已经歇下了,整个院里黑漆漆的一片。
她蹲在井边,不知用多少井水漱了口,才觉嘴里的味道终于消散了几分。
即便如此,可只要看到井里倒映着自己的脸,她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邀月刚才的话--她嘴里的味道可不轻呢。
耻辱!
莫大的耻辱!
“少主。”
刘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他一声‘少主’,吓得宋旖珊打了个哆嗦,嘴里用来漱口的井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宋旖珊不悦地扫向刘伯,心里的不满都在这一刻爆发:“大晚上的,你神出鬼没干什么?”
刘伯眉头紧了紧,探出身,视线落在宋旖珊身后已经被浸湿的土地:“少主,你没事吧?”
宋旖珊越发不满:“有事就说!”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掀起眼皮,不满地盯着刘伯。
刘伯拿出一张字条,递给宋旖珊:“少主,这是刚才有人从后门送来的。”
打开字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明天午时,刑部大牢后巷。
宋旖珊只略加思索,即刻明白这字条是萧墨瑾找人送来的。
看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萧墨瑾也害怕宋奕辰在牢里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最终还是决定出手相助。
还好。
这样一来,今晚自己的屈辱也不算白受。
只要宋奕辰出来,她总有法子让他为自己所用!
第二天,还不到午后,宋旖珊已经在刑部大牢后巷等候。
虽然阳光明媚,可这地方紧靠刑部大牢,每年不知多少死人从这里抬走。
以至于这里还是阴恻恻得,总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仿佛要从每一个毛孔里挣扎着冒出来。
宋旖珊被冷得浑身发寒,她拢了拢衣衫,一手撑着马车,探出身子,往外瞧。
终于,面前那扇紧闭的小门缓缓打开。
两个胸前写着‘卒’字的狱卒拖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一把将他扔在地上,似有似无地冲着马车方向高声喊道:“这种死人,快点拉走。”
两个狱卒话一说完,连忙关上门,生怕自己牵扯进不该牵扯的事情中来。
宋旖珊也跃下马车,快步上前,扶起趴在地上的人。
正是鼻青脸肿,像个猪头的宋奕辰!
“奕辰,”宋旖珊轻推宋奕辰,“快起来。”
宋奕辰挣扎着睁开眼。
他眼眶四周肿得厉害,以至于他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细缝,望向前方。
瞧到面前这张满是关切的熟悉面孔,宋奕辰鼻尖一酸,眼泪险些下来。
他张开双臂,声音里满是哀切:“大姐,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到你。”
说着,宋奕辰伸手就要来抱宋旖珊。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一靠近,就熏得宋旖珊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躲开宋奕辰伸过来的手:“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回去再说。”
说着,宋旖珊一步退到宋奕辰身边,两根手指夹着他的衣服,满身嫌弃,可脸上却依旧关心满满:“快走吧。”
宋奕辰本就看不大清,此刻更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心里还对宋旖珊感恩戴德。
毕竟,宋家落了这样的大难,也就只有宋旖珊在这个时候不离不弃。
他果真没有看错人!
宋旖珊心里的确只有他!
马车晃晃悠悠,宋奕辰的身子来回晃动,身上充斥着腐败气息的衣服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擦上宋旖珊的胳膊。
每次碰到那令人作呕的衣料,宋旖珊只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她双手撑在身前,不着痕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些,和宋奕辰拉开距离。
宋旖珊侧眼扫了宋奕辰一圈,低声道:“奕辰,现在你终于出来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虽然萧墨瑾用了手段,总算是将宋奕辰送出了监牢。
可是宋家一路败落,还有一大口子人要养。
宋奕辰出狱以后的生活,未见得要会比在牢里好多少。
他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此刻宋旖珊问起,宋奕辰虽然面色有些灰败,可神态还算镇定。
他长舒一口气,搭在腿面上的双手上下摩挲了一圈,无奈道:“京城已经待不下去了,我打算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去。”
宋旖珊皱起眉头,也顾不得嫌弃宋奕辰,瞬时凑到他身边:“奕辰,你真得要回老家吗?”
“难道你甘心放弃这么多年在京城的筹划?”
“你费了多少心血才来到京城,如今竟说没有就没有,你甘愿吗?”
无论宋旖珊怎么说,宋奕辰始终垂着眼皮,神色漠然地盯着马车地板,脑袋不停地来回晃动。
“你别说了。”
“我已经决定了。”
“这些年我在京城,也没能好好在爹娘膝前尽孝。”
“既然如今已经无路可退,那只好回到他们身边去。”
说罢,宋奕辰脑袋一偏,靠在车厢壁上,无力地望着外面。
如果不是情况使然,他当然也不想回到那个小地方去。
从前自己有势有权,回乡那叫荣归故里。
如今呢?
自己这副样子,回乡那叫丧家之犬。
但凡他还有丝毫能在京城立足的法子,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
可是,一切都完了!
现在他只想回去。
宋旖珊盯着宋奕辰那张落寞的脸,咬牙冷声道:“你,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