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桑觅无所事事地抱着小猫,坐在院子里吹夜风,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大氅,对着茫茫无边的黑夜,神游天外。
在府里的下人们看来,自家夫人有时候喜欢自找苦吃,孱弱得不行,偏生爱折腾自己的身体,谁也劝不住,只能由着她胡来,暗暗心疼。
碧珠都已换值就寝,谢择弈才回家。
他找过来时,桑觅还在揉着猫发呆,两名当值的丫鬟候在她身后几步远,冻得险些打哆嗦。
谢择弈招手,示意她们下去。
桑觅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没放在心上,继续盘着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谢择弈出声说道:“我有嘱咐丁三,让他带回口信,今日会晚些回来,梁王回京,有一些琐事应酬。”
“我知道,”桑觅背对着他,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语调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乖顺,带着几分天然与质朴,“我今天,去看热闹了。”
谢择弈应声:“嗯,你去看梁王了。”
桑觅说:“不是梁王,是道士。”
她才没注意什么梁王。
谢择弈移步到她身边:“道士?”
桑觅思索着,说道:“京里的百姓们,都在说,有个半仙,可以借风唤雨,帮助军队打胜仗。”
谢择弈道:“那是梁王的军师。”
桑觅反驳他:“不是军师,是道士。”
“……”
“他就是个道士,他有仙法的。”
“……”
“他还会捉妖。”
“……”
谢择弈哑然。
桑觅放开了怀里的小猫,转头看他,微微仰着,忽而问道:“道士,真的会捉妖吗?”
谢择弈笃定地说道:“没有什么道士。”
“可是……”
桑觅不信,欲言又止。
谢择弈说:“呼风唤雨不过是传闻,大多是些骗人的把戏,至于西桓战事,不过是通过一些微妙变化,预估将来的天气罢了,就像,蚂蚁搬家,天将下雨,我这么说,觅儿能明白吗?”
桑觅老实巴交地摇头:“不能。”
“……”
谢择弈一阵无言。
缓了缓神后,他柔声道:“总之,没有什么道士,也没有什么仙法。”
桑觅不相信他:“那你,我的事情,你怎么看呢?世上既有妖怪,就会有道士,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女鬼、书生、道士都有的!”
谢择弈很快回道:“觅儿不是妖怪。”
“……”
“所以,就算他真会仙术,也无妨,因为觅儿不是妖怪,不必担心那些。”
桑觅陷入了思考。
关于,她自己,到底是不是妖怪。
谢择弈好像有些急切,很快笃定地说道:“觅儿是我的妻子,我同觅儿这般亲近,觅儿是不是妖怪,我自己不清楚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桑觅若有所思。
他说的很有道理呀。
她一下子就被他说服了。
“你说的很对,”桑觅无所谓地说,“不过,我也没担心,我又不怕道士,我只是好奇。”
谢择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桑觅转而问:“那个,李寺丞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谢择弈挪了挪脚步,挨着她靠近了一些:“没什么进展,但与岳父大人,也不相关联,贺公子眼下只找到了头骨,没有尸身,并且他的金牙掉了两颗,仅从这个线索来看,更像谋财害命,桑家怎可能跟谋财害命的案子有关?”
桑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们觉得,凶手撬了他的那两颗大金牙?我才没有撬他的金牙呢,那脏死了。”
谢择弈轻笑,不置可否。
是了,拔金牙脏,扯死人的肠子时倒不脏了。
桑觅说:“我爹也和这些事没关系。”
也不知道是谁,见财眼开,对一颗人头上的金牙下了手,许是山中的猎户,或者发现人头的农夫?总之,这种横插一杠的行为,会让李尧的调查方向有误。桑家不算多富庶,倒也没穷到那种地步。
“觅儿就别担心了。”
谢择弈宽慰道,随即朝她伸手。
“你喜欢吹风,咱们,上去吹冷风吧。”
桑觅有些不明:“上去?上哪儿去?”
说话间,埋在衣裳里的温软小手已搭上他的。
谢择弈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带着她,跃上墙头。
两人踩着瓦片,一路来到了屋顶高处。
月光照在他们身上,一片冰凉。
谢择弈牵着桑觅的手,缓缓坐了下来。
顺势,便揽过了她的肩膀。
“冷吗?”
桑觅推搡开他。
“我才不冷。”
谢择弈只好往她腿上靠。
“那我冷。”
桑觅皱眉:“你冷还爬到这里来吹夜风?”
谢择弈伏在她腿间,似是轻轻笑了笑,伸手便圈住了她的腰身:“给我抱抱,我就不冷了。”
“你真是大笨蛋。”
桑觅有点嫌弃他。
可她没有拨开他的脑袋。
胳膊动了动后,桑觅将肩后的氅取下,上下比划了一番,略显笨拙地盖在了他身上,像小时候,她和阿姐玩游戏,给自己缝的丑陋布娃娃盖小被子那样小心翼翼。
谢择弈感到很满足。
桑觅望了望远处的月亮,迟疑着开口:“你、你哥不和我们一起住吗?”
谢择弈带着几分不以为意回道:“他生性放荡不羁,自己风花雪月去了,我们不用管他。”
桑觅问:“你怎么老是说不用管?这不用管,那不用管的?”
谢择弈默了默,说:“因为我希望,觅儿无忧无虑,倘若觅儿有什么心事,只要告诉我就好了,让我来帮你排忧解难,觅儿可以一直开开心心,不必烦恼任何东西,当然我也明白,这个愿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