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云峰上。
寒尘使出仙术,复原了因为打斗而狼藉的仙山。
“有没有受伤?”寒尘清澈的声音响起。
檀月煌摇头。他想起纯山尧跳下山崖前的场景,那坚定又复杂的目光好像一个诅咒。
比起受伤,檀月煌更怕命运会将自己带进又一个深渊。
之前那个深渊里,埋着父兄。
尽管眼下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内心却隐隐不安。
望着纯山尧消失的山崖,山雾茫茫,山谷崎岖重峦叠嶂。
一时间明明自己是站在山巅的,脚底却开始发软,好似下一秒就会坠入深渊一般。
檀月煌吓得跌坐在地,用手撑着往回爬,可没两下头部一阵剧痛袭来,他的意识便消失在回忆里。
再睁眼,四周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眼前依旧是一片山林,却不是寒尘的踏云峰。
举头望长空,长空被鲜血染成了玫红。
“这是哪?小苏?你还在吗。”
无人回应,仔细感受,身体里也是一片寂静。
此处只有他一人。
“商珝。”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转身去看,是个浑身血污、身上带伤的人站在他眼前。
尽管他此刻模样狼狈,但那琥珀色的眸子却亮晶晶的。
还不等檀月煌回答,纯山尧又继续说:“相思子被神族拿走,你仅用合欢是打不过天帝的,此战若继续快攻只会落入神族的圈套。你清醒一点别再逞强了。”
“你在说什么?”
檀月煌很是诧异,可他听见自己的话语却是:“即是圈套,吾也能给他撕碎了。吾不杀尽神族誓不罢休!要走你自己带人走,休要妨碍再吾。”
纯山尧听了气急败坏,用捆仙索套了商珝就准备强行带走。
商珝聚集灵力,猛然震碎捆仙索。
爆裂的碎片在空中飘散成一片片的火焰,两人就在这火雨中对峙而立。
“珝,跟我回去吧,我们还有机会。如今重创神族,百年内他们都再难起势,妖族伤亡也不小,回头谋划一番。神族将再不是我们的威胁。”
此时的纯山尧神色尚且未有那种孤傲杀伐的气质,细细看去,甚至稚气未脱。
商珝并未管他的说辞,直言道:“都已经杀到这了,你跟吾说撤?不乘胜追击,难道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等他日后灭吾全族吗?尧,真想不到你会如此心慈手软。难怪舅舅总责罚你……”
“就是因为我爹当年贪功冒进,所以他才会一去不返!!神族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见好就收,我们妖族还多的是机会啊!”
纯山尧急得像是快哭了,他懊悔又痛心地想把商珝劝回去。
可眼前杀红眼的妖尊,就是不依不饶。
“已经整座7天了,天枢一刻也未出现过。东西南三方战神全被你斩杀,唯独留他不出来,你不觉得怪异吗?我知道你二人曾经有过暧昧,神族定然是不会放过此事的,你真的想与他在战场相见吗?”
檀月煌知道纯山尧已经在尽力挽回,可当时的他显然不是一个很好哄的对象。
即便纯山尧拿出天枢规劝,也依旧毫无作用。
商珝依旧傲慢自负,他仰着下巴,对着纯山尧蔑视地笑:“少拿他威胁我,若是吾与天枢战场相见,吾就让你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言毕,血流突然极速涌向后背,一股热流从肩胛骨处窜涌而出。
檀月煌回头,就见一双巨大的赤红羽翼在身侧扇动。
漫天朱雀羽纷纷飘下,如同赤色的大雪。
羽毛所到之处立即点燃周遭一切,天地间开始逐渐变成火海。
“尧,你回去吧,吾不想伤害你。但此战若是吾败了,记得日后到吾坟头祭拜一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商珝振翅欲飞,不想纯山尧身侧突然射出一道笔直寒光。
眼前人手刚伸出来,那寒光就精准无误地插进商珝的胸膛。
檀月煌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就感受到心脏处那被生生划开的痛。
他伸手想去向纯山尧求救,但身子却开始失重下坠。
他绝望地看着山崖挡住了视线,纯山尧的脸却至始至终没有出现在山崖边缘。
“他杀我?纯山尧……要杀我?”
檀月煌的眼角流出泪,这好像是一场梦。
一场真实发生过的梦。
他知道掉下山崖的自己紧接着就被封印了起来,在山里度过了三百年的孤单时光。
他一开始不想求救,但没多久就怕了。
怕黑怕死,他觉得自己疯了,本能驱使他求救呼喊。
然而无人应答。
他的神魂被封印撕成了9块,刚好破碎的思绪无法让他去想现在何处。
不去想,就不害怕,就不孤独了。
可是——“纯山尧,你为什么杀我?”
梦呓似的,檀月煌从梦中惊醒。
看清周围是暖宵阁后,心情平复了很多。
但梦境如魇,如影随形。拉扯着他去回想,去后怕。
“你醒了?”
说话的是苏隶安,语气轻柔平缓。
“嗯。”
檀月煌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浅浅地喝着。
“做了噩梦吗?我感受到你的昏迷时,神魂很是不安。”
苏隶安的话让檀月煌感到了一丝亲近和松懈。
毕竟有个人能真的“设身处地”地感受所有的你,怎么能让人不觉动心呢?
于是檀月煌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是,我梦到了一些以前的片段。我看见纯山尧要杀我。”
苏隶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愤懑地替檀月煌打抱不平道:“这人心思深沉,他要做什么都不奇怪。只是日后我们怕是得更加小心了。天枢和纯山尧都是一把利剑,他们之间天生敌对,你一定要平衡好二者。否则就会引火烧身。”
檀月煌捏着杯子沉默地听,听完他“嗯”了一声,再不搭话。
傍晚,仙山小凉亭里。
寒尘见檀月煌的笑脸中多了一丝哀愁,回想起白天自己趁他昏迷之时感应出的胸前法器。
华麟玉戟果然就在他胸前的命脉处,正是那锁着他灵力的封印阵眼。
此法器认主,唯有寒尘能使用。所以三百年前确实是当时的自己亲手封印的他。
可为何这样的记忆也会消失?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想什么呢?对了你伤怎么样了,纯山尧那锏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檀月煌拿一把桂花砸在寒尘的胸襟上,他自己则是悠闲地嗑着瓜子。
寒尘回神看他一眼,神色如常淡淡道:“小伤而已,我无碍。另外我已经找到了当年战乱后的罪仙下落。”
听闻此言,檀月煌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正色问:“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烛照现于南界南黎族内,南黎擅巫医,他此生也正是一名巫医。”
檀月煌听得来了兴趣:“巫医,我哥以前就会一点医术,我们一家的大小用药,甚至是毒,都是他配的。”
寒尘认同的点点头:“檀子仁下界带着我的部分记忆和修为,他会这些,倒是能帮你不少忙。”
“那倒是,从小到大,说我是他养大的都可以。”
檀月煌上一秒还在得意洋洋,下一秒眼里却突然蓄满了泪。
他撑着下巴,用手指虚掩一下嘴,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缓了片刻他继续道:“父兄于我而言才是这世上的无上至宝,他们就是我生活的意义。但现如今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我的意义,或许记忆恢复了就能有,不过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天了啊。”
檀月煌看似在笑,但眼角终究还是流出了泪。
心里一个声声音对自己说: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这躯壳倒不如给苏隶安物尽其用。至于纯山尧的恐吓,随便吧,反正自己都没几个春秋了。到时候等寒尘记忆情根拿回去,不照样是被封印吗?
怎么选,结局都是定好的,还有什么东西可后悔。
寒尘看他情绪低落,不自觉伸出手揉揉他的头,柔声安慰:“再我完成封印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
檀月煌诧异抬头看他,噗呲一下笑出声,拭掉眼角的泪笑对他道。
“我的寒尘上神啊,这就是你……”
“什么?”寒尘不解,微微歪头的样子又成功逗笑了檀月煌。
寒尘正疑惑自己是哪句说错了,就听见檀月煌凑他跟前。
用他那敛了笑意,濡湿了睫毛的眼,满是祈求和可怜地说:“那我现在能抱你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