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别的没有,多的是先见之明。在安开口之前,他就先发制人:“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没休息?”
安到嘴的话被他噎回去,连脸上神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我……”
诺兰:“带殿下回去休息,现在。”
这话是对守卫的军雌说的。
守卫的军雌听命于安,但此刻看诺兰一副主人做派,自己家殿下在诺兰面前还有几分说不出话来的意思,目光在诺兰和安中间流连几番,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动作。
安这才回过神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诺兰,问道:“是你救了我,对吗?”
而后又抬眸,看到阿瑟肩上扛着的布兰特,眼睛微微睁大:“他、怎么了?”
“弗洛伊德应该跟你说过了。”诺兰神色淡淡,“强出头,把鞘翅弄折了。”
简单解释完,诺兰没有跟安继续废话,就像不认识安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路过安身边的时候,诺兰的手被安猛地抓住:“等一下。”
诺兰动作顿了顿,把手抽回来,冷淡地说:“是还需要我解释解释他是怎么找死,又是怎么被折断鞘翅的吗?”
“没有这个意思。”安抿了抿嘴,他眼睛像极了他的雄父,一双灰色的眸子泛着淡淡的雾,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单纯,“你不是怀特家族的人吗?你把布兰特带回来,是为了什么?”
诺兰扯了扯唇角:“你现在看,还觉得我像怀特家族的人吗?”
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呢?不像,一点都不像。
比起怀特家族的人来说,诺兰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安在失去意识的时候,都会把诺兰当成自己的雄父。
安有些挫败地道:“我知道了。但你为什么要带布兰特回来?”
诺兰说:“他还有用。”
安:“帮你除掉艾瑞克斯的用吗?”
诺兰动作微微顿了顿,夸赞了一句:“你很聪明,安。”
这话说得有点模棱两可。
安是帝国的储君,他聪明是应该的,也应该是天生的,并不值得诺兰去夸奖。
“希望你的聪明能用在正当的地方,而不是用在阻拦我上。”
说这话的时候,诺兰语气有点生硬,说完之后更是逃也似的带着阿瑟和他肩膀上的布兰特离开大厅,随便找了个房间。
阿瑟看出诺兰的不自然,开口问:“您似乎不愿意跟安殿下产生冲突,为什么?”
诺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示意阿瑟把布兰特放下。
房间里有一张沙发,阿瑟把布兰特放在那里,而后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诺兰,似乎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不可。
诺兰弯腰在布兰特身上摸索着什么,并没有开口。
他不开口,阿瑟也不追问,就这么一直盯着他。
就这样不知道盯了多久,诺兰终于缓慢地收回手上的动作,开口说:“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有答案,问出口只是为了确定而已。”
“……”这下轮到阿瑟沉默了。
为什么?安是塞西尔上将的前未婚雄主,而诺兰对塞西尔一心一意,两个人不起冲突才是奇怪。
但关于为什么,阿瑟心里居然真的有答案。
因为诺兰跟伯特太像了,像到没有点亲缘关系都说不过去。
而如果诺兰跟伯特有亲缘关系,那么诺兰对安的态度就说得过去了。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眷……
但是不对啊,艾瑞克斯跟安不是兄弟吗,为什么对艾瑞克斯跟对安不一样?
阿瑟想不通,也不太敢去细想,于是这件事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您刚才从布兰特身上拿了什么?”
他看到了,刚才诺兰从布兰特脚腕上拿下来一个东西。
诺兰没说话,只是在阿瑟面前摊开手掌,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白皙的掌心里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漆漆的东西。
身为军校优秀毕业生,阿瑟对这个东西一点都不陌生:“定位器?”
诺兰点了点头:“军部专用的定位器。军部是不敢在皇廷护卫队长身上随便安定位器的……”他欲言又止。
阿瑟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就是说,有人授意他们安装了这个定位器?”
诺兰点点头。
至于这个人是谁,他没有说,但那是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陛下为什么要……”
“很复杂。”诺兰手指一蜷,把那枚定位器拿在手里,“时间紧张,我解释不清。安那边你来解决,我要离开这里。”
阿瑟低声道:“安殿下不会允许您威胁到陛下的。”
“我知道。”诺兰说,“但这跟他没关系。”
伯特和艾瑞克斯用计让塞西尔做挡箭牌,安又向着艾瑞克斯,安要谋逆,罪孽只能由塞西尔承担。
诺兰不会让他的塞西尔涉险,那这个罪人,只能由他来当。
今晚可能杀不死艾瑞克斯,但今晚一过,他们就会知道还有个第三方,他没有任何立场,就是想要艾瑞克斯的命。
这个第三方,会成为他们新的目标,而这个新的目标,绝对能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说完,诺兰拿着那枚定位器,戴上斗篷帽子离开地下。
安在外面一直没有离开,见诺兰出来还想劝,甚至让身边的护卫军雌拦住诺兰。
军雌正欲行动,被早有准备的阿瑟挡住,诺兰面色不改,平静地离开。
就在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诺兰停下了脚步。
他面前是一脸倔样的安,安定定地看着他,坚定地说:“艾瑞克斯现在是虫皇,如果他忽然死了,帝国会出大乱子,你不能那样做。”
“帝国现在还不够乱吗?”诺兰语气淡淡地反问。
安并没有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正是因为这样,帝国才不能更乱了,不是吗?”
诺兰耐心告罄:“那跟我没关系。”
安:“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
“我为什么要对你们负责?”诺兰平静地开口,“如果我负责,我就会把星盗船里所有被强暴的雄虫都救出来,就会平衡雄虫和雌虫的关系,就会删除那该死的雄虫保护条例。”
“你真的以为他把你关在诏狱里真的是为了‘保护’你?就因为你和奥利弗是雄虫?”
诺兰扯起唇角,笑了一声:“那你还真是天真,我美丽又聪明的小金丝雀。”
安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嘴唇战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直到此刻,他才是真的哑口无言。
没有任何劝说的语言比事实更加有说服力,艾瑞克斯真的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他逃出来之后才敢在黑市大摇大摆地走,尽管受伤了。
因为他觉得,哪怕被艾瑞克斯抓回去也不会有什么。
诺兰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径直绕过安离开了地下,在他离开后不久,小奥利弗抱着玩偶从他的房间里出来。
小小的幼崽脸上没有任何睡意,手在光屏上轻点,一句冰冷无情的话就流露出来:“我早就告诉过你的,不要试图对抗我们。”
听到这句话,安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再一次体会到,跟雌父一样的无力感。
是的,皇室对抗不了他们。
雌父对抗不了雄父,他也对抗不了诺兰。
这三个来历不明的雄子就像个神一样的梦魇牢牢笼罩在他们头顶,不得反抗,只能顺从。
“我到底该怎么做……”
诺兰拿着定位器,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黑市居民楼一间空置的房子里停下脚步。
这不是个毛坯房,甚至还有一定的生活痕迹——指的是被垃圾堆满无法落脚的地面。
一应家具都被搬走,也还算空旷,只是隔音比较差,诺兰站在房间正中央,能听到隔壁雌虫震天动地的呼噜声。
诺兰:“……”
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窗户玻璃那里传来轻微的“咔擦”声。
而后,就是哗的一声。
脆弱的玻璃在巨大冲击力下变成碎片,映着窗外幽幽的光落在铺满垃圾的地上,像一场璀璨的雨。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窗户翻进来,脚踩在地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发出声音。